齐尊权在福利院写下“保证书” |
从齐毛毛的眼里,我们能读到什么呢? |
“我偷走他人骨肉又遗弃了!”一封感人至深的“忏悔信”引出了一场令人辛酸的故事。身患心脏病、年仅1岁的男童齐毛毛遭父母遗弃。其父被亲情折磨得痛苦万分,悔恨交加之中踏上寻子之路。在本报记者调查和帮助下,父子得以团圆———
从遗弃病儿到举债寻子
如坠深渊小儿先天患病
现年30岁的齐尊权出生在周至县司竹乡马坊村,6岁起,不幸的命运就开始伴随着他。这一年,母亲突然患病离开了人世,家里原本拮据的生活更加困苦了。1999年,父亲因病离开了人世。2000年,齐尊权到汉中城固县推销煤机配件,城固县天明镇有一家煤机店常找他帮着去调试机器,一来二去,煤机店隔壁家的孔晓霞慢慢和他熟悉了,两人渐渐有了感情。晓霞没有嫌他穷,在家人的反对下,当年7月,她随齐尊权到了周至。回家不久,两人买了几件旧家具,刷了一下油漆,什么客也没请就凑合着成了婚。婚后两个多月,妻子有了身孕,可妻子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怀孕3个月时,妻子得了重感冒,而且很长时间好不了,齐尊权就带着她到附近一家诊所看病,医生让打吊针。就在输液快结束时,齐尊权猛然想起忘了告诉医生妻子已有身孕。他忙询问医生,医生得知后没说什么,似乎表示没什么大碍。“事后我想,可能就是这次打吊针,给娃造成了先天性心脏病。”
2001年7月13日,一个可爱的男婴降生在铁路周至医院,齐尊权和妻子给孩子起名毛毛。儿子的出生让小两口喜出望外,齐尊权每天做饭洗尿布,妻子照顾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毛毛满4个月后,就开始闹病。当年11月中旬,毛毛突然拉起了肚子,吃药也止不住。齐尊权和妻子抱着孩子到县上一家挺有名的老大夫那里去看,老大夫用听诊器听过孩子的心音后,把齐尊权夫妻叫到一边悄悄地说:“这娃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当时一下子瘫坐到地上。齐尊权说:“那一刻,我觉得简直像掉进了深渊。”老大夫又安慰他们:“其实有的患者也能自行长好。”
东挪西借为儿治病欠债
齐尊权和妻子带着毛毛到周至县医院检查,医生让尽快住院。齐尊权打工所在的县五泉铸造厂老板李刚得知情况后,送来了500元钱让他先给孩子看病。那次前后住院一星期,可孩子拉肚子仍未见好转。他们只好又带着儿子转到西安市儿童医院,好心的李刚又送来了3000元钱。在门诊看了一周后效果不好,医生要求孩子住院。齐尊权四处借钱,孩子在住院10天后,病情终于有了点好转。出院时天气很冷,毛毛还有些咳嗽。齐尊权和妻子带着儿子在西安沙坡村一个老乡处借住了几天,可出院当晚就发现儿子吃不进奶,总是吐,喉咙里好像有痰。在附近小诊所打了吊针还不见好。
出院的第三天,齐尊权又抱着儿子来到儿童医院,医生诊断为肺炎,需立即住院。当时口袋里只剩下400元钱的齐尊权和妻子坐在医院的地上痛哭起来。无奈之下,他们再次打电话向李刚求助。在李刚建议下,他们回到县医院治疗,李刚拿来1000元钱安慰他说:“别哭,别害怕,要用钱就给哥说。”
“给娃看病前前后后就几乎没断过,现在欠下李刚一个人的就有1万多元,多亏好心的李大哥了!”
在县医院住下后,每天打吊针,毛毛头皮发青,几乎没有能扎针的地方了。每次给毛毛扎针,护士们都很头疼。8天后,毛毛咳嗽轻了些,齐尊权夫妻带着孩子回了家。村里的老人劝他们,给孩子好好调理调理,不要总是打针。在家里,毛毛慢慢好转了,吃奶也正常了。
可去年初,毛毛再次咳嗽、发烧,齐尊权夫妻再次带着儿子到西安市儿童医院看病。病情缓解回家十几天后孩子又咳嗽起来,两口子带孩子又去县上老大夫处给孩子治疗了5天,这才稍微好些。
万般无奈弃儿念头萌生
“娃的咳嗽就在这反反复复中不断发生,一咳嗽就并发肺炎。”2002年5月,毛毛再次得上肺炎,齐尊权夫妇带着孩子来到西京医院,医生检查后诊断孩子得的是“室间隔膜缺损”,心脏上有一个0.8毫米左右的小洞。医生说如果不及时给孩子做手术,长大后手术就不太好做;如不做手术,孩子就会出现这种反复患肺炎的状况。手术费需要3万元,这对于齐尊权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他和妻子拿着医生开出的手术交费单无计可施,哭着把孩子又抱回家中。
回家后,毛毛不停地发烧,打针退烧后又会很快重烧起来。齐尊权开始绝望了。连续几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开始萌生出把孩子扔掉的想法。他把这个想法刚一告诉妻子,就惹来妻子一顿怒斥,他流着泪劝妻子:“你想想,娃在咱家就只能等死,咱们难道能忍心看着娃死在咱们面前?把娃送出去,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收养,说不定能给娃一个活路。”在他连续多日的劝说下,妻子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撕心裂肺扔儿闹市树下
2002年6月13日一大早,这对悲伤又绝望的夫妇抱着毛毛搭车来到西安,随后到了西安市儿童福利院门口。
“当时门口有人,我不敢放娃,也一直下不了狠心。”
直到中午12时,他们又叫了辆出租车来到福利院门口,妻子飞快地下去把孩子放到一棵大树下,留下了事先写好的讲明孩子姓名生日的纸条,哭了一会儿后跑着上了车。
“他妈往车边跑的时候,我看见毛毛没哭,只是睁着眼睛不解地看着,可车开的时候,我听到毛毛的哭声了,心里就像被刀子戳一样……”他们没有走远,在200米外停了一会,又让司机绕回去。再次靠近福利院门口时,齐尊权见有很多人围着在看孩子,人群挡住了视线,他们没能再看一眼毛毛小小的身影。车开走了,一路上,媳妇不停地把头往车里撞,哭得撕心裂肺,头上都撞出了血。
一直哭到下午,两人搭长途车回到周至,一路上谁也不吭声。“娃送走了,本来应该轻松了,可我俩就像天塌了一样,一点活着的精神都没有了。”害怕邻居发现他们没有带孩子回来,两人坐在一片猕猴桃地里直到天黑才悄悄回了家。连续几天,两人也不出门,只是躺在家里哭。过了几天正逢端午节,有好心的邻居送来一碗粽子,问咋没见娃,齐尊权谎说孩子被送到妻子娘家去了。
备受煎熬思儿心切返乡
2002年6月下旬,齐尊权和妻子商量后,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和几个同乡一起去了广东,“留在家里看到啥都想起娃,实在受不了,干脆离开算了。”
到了广东增城,两人在一家公司里做车工,加工零件,每月360元工资。尽管每天工作长达十几个小时,可这仍然不能阻止两人对儿子的强烈思念。齐尊权经常背地里哭,工友问他怎么了他也没法说。对扔掉儿子的行为两人都有了强烈的后悔,妻子为此经常与他吵架,并几次表示出想要轻生的念头,原先和睦的家庭气氛一去不返。
3个月后,公司发了一个月的工资,齐尊权萌生出再去找回儿子的想法,妻子绝望地反问他:“那当初为啥要把娃扔了!现在到哪儿能找到娃呀?”9月3日,妻子独自去了深圳,临走时告诉他,她已经想好了,自己去打工挣一笔钱,然后去福利院附近找娃,找到娃把钱交给娃,自己也就不活了,让他不要再去找她。齐尊权把一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了妻子,让她好好照顾自己。随后去老乡处借了1000多元钱,踏上了返乡寻子的路。
苦思冥想寻儿编匿名信
由于担心被村民发觉,齐尊权没有回周至,而是来到咸阳四处找工作,准备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儿子。但工作很难找,几个月过去了,他始终没找到什么活干。10月上旬,在当年曾在一家机械厂共事过的张升辉师傅的帮助下,齐尊权在西安市西郊一家高压成套设备厂干起了车工。期间他曾去福利院附近询问孩子的下落,可没有问到。
“在这段时间里,我渐渐熟悉了《华商报》,知道它发行量很大,便突然想到可以通过《华商报》帮助找娃。于是想到了编一个西安市妇女偷别人的娃又扔掉的故事,希望能引起报社注意。”
12月6日,齐尊权连夜写好了这封信,此后他天天看报,但由于地址不够准确,这封信没有寄到。12月9日,他再次写了一封同样的信寄了出来。12月10日,本报收到了这封信。
接到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后,记者进行了连续两日的走访调查,终于奇迹般地在西安市儿童福利院找到了已被以弃婴身份接收的齐毛毛。令人安慰的是,齐毛毛长得很好,也和福利院的老师们有了很深的感情,他在福利院里的名字是“袁门石”(寓意“园门拾”),老师们都亲切地叫他“门门”。但通过信中一方面说孩子是偷来扔掉的,一方面孩子扔掉时纸条上注明生辰日期具体到7时5分这一疑点,加之福利院工作人员对此事的怀疑,和儿童医院、医院附近派出所都未接到遗失孩子的报案等现象,孩子可能是亲生父母所遗弃的真相开始初露端倪。
悲喜交加疼儿泪如雨注
2002年12月13日中午,齐尊权下班后在外面吃饭,无意间望了一眼邻桌,茶杯下正好有份《华商报》的9版在上面,“遗弃”、“齐毛毛”几个字映入他眼中。他忙悄悄拿过那张报纸,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边看边哭。
第二天上午,他请假去找老乡准备去福利院认孩子,但老乡不在,担心福利院不让他领,他没敢独自去。下午,他反常的表现引起了工友们的怀疑,张升辉师傅找他谈心,问他是否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压抑已久的他终于说出了真相。张师傅随后帮助他联系上了本报记者。
12月19日,齐尊权拿着补办好的所有手续,与记者一同来到西安市儿童福利院。在场的辛家庙派出所民警质问他,有无想到自己行为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最高可判处5年有期徒刑。齐尊权含着泪说:“我知道,坐牢我认了,只要能领回娃,我愿意坐牢。”民警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后,让他回去好好待孩子。
当福利院老师抱来齐毛毛的那一刻,悲喜交加让齐尊权浑身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表情一度显得有些抽搐,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孩子,脸紧贴在毛毛的身上久久不愿松开,泪如雨注……
目前,齐毛毛在齐尊权姑姑家暂时代养着,由于事情仓促,孩子现在衣服也没有几件。12月21日,记者在齐尊权姑姑家看到毛毛时,孩子竟连袜子都没穿。齐尊权说,他打算尽快找回妻子孔晓霞,让她照顾孩子,自己想办法给孩子治病。
谈到毛毛的未来时,齐尊权更多的是苦涩和无奈。对于这个贫困又不幸的家庭而言,要给毛毛治病,目前还很艰难。采访中曾多次被哽咽中断了叙述的齐尊权此刻显得神色坚定,他平静地说:“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管多难,只要我能和我娃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我和妻子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好好照顾他!”
本报记者林晓/文李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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