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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老农
【提要】锦州市人民检察院监所检察处处长金戈，利用职务之便，使犯罪嫌疑人得以取保候审，他收受10万元后又存入廉政账户，仍被检察机关指控犯有受贿罪。
纪检部门设定廉政账户的初衷是，有关人员无法谢绝而接受的礼金或本人认为违反有关廉洁自律规定而收的现金，可以存入廉政账户，以示“廉政”。
2001年7月，辽宁锦州“581”廉政账户收到了一笔10万元巨款，创下了当时辽宁省各地廉政账户收到的单笔存款之最。然而，5个月后，向廉政账户存进此笔巨款的人——锦州市人民检察院监所检察处处长金戈，却因这10万元巨款被检察机关指控犯有受贿罪，提起公诉。
这是全国首例将“黑钱”存入廉政账户后，存钱人仍被指控为犯罪的案件，被称为中国廉政账户第一案。由于被指控收受的10万元贿赂款在案发前已交到廉政账户，存款人是否构成犯罪引发了司法界的争议，一时使法院难以下判。
廉政账户收到10万元巨款
2001年4月26日，《锦州晚报》某版的右上角，刊登了一则不太引人注意的消息《我市设廉政账户“581”》：近日，市纪委、市监察局在市商业银行设立了廉政账户“581”。廉政账户的现金收入主要是有关人员无法谢绝而接受的礼金或本人认为违反有关廉洁自律规定而收的现金。凡存入廉政账户的款项一律视为拒贿。存储时用定期，存期不限，存入时，可用实名，也可用市纪委指定户名“廉政”。
这则只有200多字的消息，当时并未受到人们太多的注意。
然而，同年7月，有关锦州廉政账户这条新闻却引起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辽沈晚报》、《辽西商报》等十余家新闻媒体的关注和报道，因为：锦州廉政账户收到10万元巨款！众多媒体在报道此事的同时，都认为廉政账户的设立确实为党员干部拒贿设立了一个良好的渠道；有关部门也表示，这笔灰色收入将通过适当途径捐给希望工程。一时间，廉政账户成了人们，尤其是党员干部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人们也在猜测思考：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将钱存到廉政账户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重要的是，将钱收下再存到廉政账户，从法律上来讲，是受贿还是拒贿，这名“神秘人物”是廉政典型还是腐败分子？
“神秘人物”显形
在媒体大报、特报“神秘人物”向廉政账户存了10万元巨款的同时，锦州市纪检、监察及反贪部门正在联手查处一起集体司法腐败案，“神秘人物”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2000年7月，锦州海关走私犯罪侦查支局破获了一起涉案数额3000万元的走私案，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为广东汕头市的一个经理李少雄。为了给李少雄办理取保候审，李少雄的堂弟李希翔等人拎着百万巨款来到辽宁，先后摆平了沈阳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副局长邱中举、锦州海关走私犯罪侦查支局的两名副科长吴玉春和贾春海。2001年12月，锦州市太和区法院对这些涉案人作出判决：邱中举、吴玉春、贾春海均被认定犯有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人都认罪服法。在三人被立案侦查和审判的同时，将10万元存入廉政账户的神秘人物——锦州市人民检察院监所检察处处长金戈，也浮出水面。
据锦州市太和区检察院指控，金戈在任监所检察处处长期间，由原锦州海关走私犯罪侦查支局法制科副科长吴玉春介绍，与李希翔(因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相识，并多次接受李希翔宴请。为达到给李少雄办理取保候审的目的，受李希翔的委托，他利用职权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该走私案侦查、起诉部门承办人职务行为，使李少雄得以取保候审，并在取保候审保证书上签字。然而，金戈一直认为自己无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李希翔放在自己手里的10万元钱，自己已存到了廉政账户。
“黑钱”存入廉正账户：受贿还是拒贿
据检察机关指控，金戈收受10万元的时间是2000年12月，存入廉政账户的时间是2001年6月14日，是在司法机关对李希翔行贿介入调查后，才将10万元存入廉政账户的。在金戈收下李希翔10万元后，受贿事实就已形成，存入廉政账户只是其处理赃款的一种方式，不影响其受贿罪的成立。
2001年7月23日，金戈被刑事拘留，2001年10月，金戈被逮捕。金戈一直认为自己无罪，不断地为自己喊冤。还多次向有关部门写申诉信，认为自己不构成犯罪：
2000年12月初，一天晚上，酒后李希翔给了我一个用报纸包的包，没说是什么。第二天早上发现是钱，我没吃早饭就上班了，到办公室仔细查看是10万元，就锁在卷柜里。后来我让他拿回去，他说是给海关走私犯罪侦查支局局长的，剩下的给我。后来这笔钱我缴入锦州市纪委的廉政账户了。我认为这种行为不构成犯罪，理由如下：
1、主观上我没有占有故意。我一直想还给李希翔，但一直没有机会。
2、客观上我已交到廉政账户。到2001年2月末，我考虑李少雄案的下个程序（指审查起诉）三四月就差不多了，他得到锦州来，好把钱给他，但到五月这个案子都没完，我觉得这钱总放在我手里不是个事，说不清楚。5月初，我从锦州晚报看到设立“581”廉政账户，电台、电视台也都做了公布。5月下旬我到商业银行打听储蓄方式，回单位后有一天我拿钱准备去交，但通知我去开会，没交上。到6月14日我将钱交到廉政账户上了。
3、市纪委、市监察局4月18日发出的通知规定了一些政策，凡是存入廉政账户的，一律视为拒贿。我认为这笔钱我始终没有占有的故意，也没按李希翔的意愿去行贿他人，在不好处理，还不回去的情况下，主动缴入廉政账户，这是一种廉洁自律行为，是无罪的。
金戈的辩护律师为金戈辩护时，也将金戈将10万元存到廉政账户作为重要的辩护理由，认为金戈相信“一律视为拒贿”的党的纪检机关对每个党员的许诺，即使金戈缴入廉政账户的是个人受贿款，党的纪检部门也许诺视为拒贿，所以金戈不构成受贿。
2001年12月13日，锦州市太和区法院认定金戈受贿罪成立，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金戈不服，上诉于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廉政账户创造了“洗钱”渠道
据了解，廉政账户最先出现在浙江省宁波市。宁波市的廉政账户号码为“581”，意为“我不要”。交款人在填写现金缴款单时可以不署姓名和身份。凡交入“581”账户的，可以视为主动拒礼拒贿。宁波市廉政账户针对的主要款项是“无法退回的和不便退回的各种礼金”，不包括受贿款。
随后，这一经验被广泛推广，全国许多地方都设立了廉政账户，但很多地方开设廉政账户时并未将“视为拒贿”界定为“无法退回和不便退回的礼金”，致使一些人将受贿款出于不同的目的存入廉政账户。
廉政账户设立后，确实收到了大量的现金。宁波市一年中共收到200多笔180多万元的现金。沈阳市“慕马大案”后，两个月内，廉政账户收款400多万元。
锦州发生的全国廉政账户第一案，反映了廉政账户存在的诸多问题。
一些法律工作者认为，廉政账户给一些腐败分子创造了逃避法律制裁的渠道。
一位从事反贪工作的检察官根据工作中遇到的情况分析，如果一个腐败官员一年之中受贿12笔钱，其中最大的一笔是20万元，这个腐败官员将20万元存到廉政账户，将来无论哪一笔被查处，他都可以用这20万元来开脱。20万元与被查处的受贿款的差额，可以用平时逢年过节接受的“红包”来推脱，廉政账户就为腐败官员逃避法律责任开了方便之门。
华东政法学院博士生郭光东指出，廉政账户有关“视为拒贿”的规定同法律相抵触。根据法律规定，把受贿款交到检察院并如实交待受贿行为的，算做自首，受贿的性质不能改变，交到廉政账户却算做拒贿，这显然不公平，也损害了司法的权威。
华东政法学院刘宪权教授认为，认定是否构成犯罪,应当根据收钱当时的客观情况来判定,把钱交到廉政账户只是犯罪后的态度问题,事后态度只是作为量刑时考虑的一个情节,对行为的社会危害性不起决定作用。廉政账户为一批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物开辟了一条规避法律的通道,他们事后的行为改变原先行为的性质,这种待遇，盗窃抢劫的人是没有的。刘教授认为,廉政账户损害了法律的统一,也损害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尽管法律规定司法机关依照法律独立办案,可以不按廉政账户的“视为拒贿”的规定认定行为的性质,但司法实践当中司法机关又不能不考虑这个规定,给司法机关审理腐败案件带来了麻烦。一些腐败分子在被定罪之后,可能用“视为拒贿”的规定鸣冤叫屈,上访申诉。金戈受贿案迟迟没有作出判决，与“视为拒贿”的规定有着直接的关系。
2002年5月，福建省纪委发出通知，要求全省各地、各单位全部撤销已经设立的廉政账户，随后又有其他省也宣布撤销廉政账户。
2002年11月13日,笔者从锦州市中级法院了解到，金戈受贿案仍然没有作出终审判决。■
(摘自《法律与生活》杂志2003年1月下半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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