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 北京朝阳公园西门的餐厅、酒吧一条街上,有两家挨得很近的意大利餐馆,吉萨和Annie's。 我们总是一走就走去Annie's,不是另一家不好吃或不正宗,而是Annie's更便宜,而且,虽然沙律和披萨都乏善可陈,几十种口味的意粉总不会让人失望。 从旁边的小外国食品店Jenny Lou's挑两瓶智利红酒自带,各自点上喜爱的意粉,要求不高的话,可以高高兴兴混一个周末了。 我的保留节目是蛤蛎蒜茸意粉和加菲猫最中意的芝士千层面。 有一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周围人好象都在吃意粉、煮意粉。 至少3个几乎从不下厨的女友,号称会煮意粉,而且还敢请客。 说到煮意粉,还是离不开Jenny Lou's这样的外国食品店。上10种粗的细的、扁的圆的、空心的、螺蛳的、贝壳形的意粉,和百里香、迷迭香、薄荷、肉桂、豆蔻等一应俱全的调料,奶油西生菜、彩色柿子椒、处女果等做沙律伴意粉的菜蔬,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红酒白酒,100元以下也有很多选择……大的超市即使有,种类也不过是其1/10。 对于单身而生活简单者,门面毫不起眼、地方也小小,却满坑满谷堆着货物——主要是食物——的Jenny Lou's是一种接近残酷的诱惑。让生活安定起来,让人口众多起来,让日子悠闲起来,让人生没追求起来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这家魔幻般的小店里不计后果地疯狂大采购了。 两种全麦面包,三种奶酪,沙律汁清淡的和厚重的各来一瓶,橄榄油要大罐的,冰淇淋要家庭装的…… 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是,我们这种人一旦勤快起来,表现无非是清理一下冰箱,把一时兴起买回来、早就过了保质期的乳酪、番茄酱甚至卡布其诺咖啡原封不动扔进垃圾箱。 你可以想象,当我一个单身的女友忽然养了一只叫“围脖”的宠物猪,从Jenny Lou's买了10块钱一条的香喷喷的全麦面包跟它一起吃时,我得有多妒忌——如果我胆敢买这等规模的面包,结果一定是1/5当场吃掉,4/5过期丢掉。 所以,意大利粉是什么呢?无非是夹在单身生活和家庭生活之间的一种折中的选择。除了新鲜蔬菜这一可忽略的部分,意粉、香料、蘑菇罐头都耐存,一旦发现自己不小心落入吃饭时间居然在家的悲惨局面时,再也不用张皇失措或备感凄凉,下厨15分钟,就能给自己煮出一份像模像样的香草蘑菇意粉。何况,正如村上说的,还可以将“冰箱里的剩菜残羹,也乱七八糟倒下去,做成连名字也没有的悲剧性意大利粉们”。 除了保质期,意粉另一大值得称道的好处是变化多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你不但可以用不同形状的意粉逗自己玩,在口味上,它也确实随和,几乎跟什么都能配,都好吃。对于再没有想象力的脑袋,芝士蘑菇或蕃茄金枪鱼总错不到哪里去。 不过,我吃过的最别出心裁的做法,是那个有小猪又爱旅行的女友把云南火腿、鸡枞菌切细炒熟拌进意粉。当她在租来的房子的乱糟糟的小厨房里埋头苦干时,作为回报,我帮小猪洗了个澡。 说到意大利粉,就不能不说到村上春树,不能不说到他的《意大利粉之年》。这厮不乏贫嘴淡舌、故弄玄虚之作,但这一篇确实贫得好,故弄玄虚得好。“如果意大利人知道了1971年自己输出的原来是"孤独"的话,不知道会多么惊讶啊?” “我在锅子里放进空想的水,用空想的火柴,点上空想的火……我将空想的整把意大利粉,轻轻滑进沸腾的开水里,撒上空想的盐,将空想的厨房计时器拨到15分。”(《意大利粉之年》) 不分青红皂白,我们空想的人生就这么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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