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年仅十岁的湖南女孩谢王晶身患三种癌症 |
求医心切，轻信医托花言巧语“教授”诊断，开出药方价格离谱
本报记者湖南、北京两地追踪调查，为癌症少女讨回救命钱
10岁的谢王晶两年前在长沙被医生确诊身患卵巢癌、盆腔癌和肝脏癌，成为当地极罕见的身患三种癌症的小患者。今年7月29日，谢王晶和母亲王凤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拿上一万多块钱的捐款千里迢迢赶赴北京，希望得到首都名医的手术治疗。谁知二人刚到医院门口就被医托儿盯上，最后在一个名叫“曙光”的医院里，将身上带的钱换了一堆不知名的草药。
8月8日，在本报关注下，王凤娥母女二次进京并找到曙光医院，要回了那8000多块钱。
1身患三种癌症，医生建议转往北京治疗
8月3日，记者在湖南株洲王凤娥的姐姐家里见到了这位憔悴的母亲。
家住湖南长沙株洲县农村的王凤娥，是当地小学校的一名教师。丈夫谢余粮下岗后又在邮局找了份送报纸的工作。女儿谢王晶得病以前学习成绩优异，一家人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也其乐融融。
小王晶8岁那年得了她这个年纪少见的卵巢癌，后来又陆续发现盆腔和肝脏也出现癌变。在长沙的大医院动完手术后医生告诉王凤娥，要想让小王晶得到更有效的治疗，只有去首都北京，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也许可以挽救女儿的生命。
可是一贫如洗的王家为了给女儿治病已经负债累累，不要说去北京做手术，就是留在长沙继续治疗也不太可能。就在这时，长沙的媒体记者知道了小王晶的现状，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个在三种癌症夹击下顽强生存的小女孩的事情，通过报纸和荧屏告诉了湖南的千家万户。湖南人开始自发地为小王晶捐款。
在收到3000多元的捐款后，王家又从银行贷款7000多元，母女二人怀揣一万多元的救命钱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王凤娥告诉记者，她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只要到了北京，让北京的医生给女儿做上手术，哪怕一时治不好，也可以延长女儿的生命。“好多人都劝我不要给妹子(女儿)治病了，我舍不得。你不知道，她就是我的命呀！不管家里多难我也要借钱给她治。”看着在一边玩布娃娃的女儿，王凤娥强忍着泪水说。
2大医院门口遇上“好心人”，母女俩以为见到了“神医”
7月29日早8点，王凤娥母女俩在北京西站下了火车，顾不得找地方休息就直奔北京东城的某大医院。这个平时连湖南省都没出过的乡村教师，此时终于站在这所京城著名医院的门口，她忐忑不安的心塌实了不少。就在她迈步准备进入医院的时候，一个操外地口音的中年女人凑了上来。
这个女人与王凤娥聊了一会儿孩子的病情后自称，家里有个与小王晶一般大的女儿，两年前同样得了卵巢癌，花了好多钱都没有治好，最后经人介绍找到一位老中医，花了几千块钱开了几服草药，女儿吃了3个月病就全好了，简直就是位“神医”。她还对王凤娥母女说这家大医院看病的人太多，等上好几天都排不上队，不如跟她去找那个“神医”。王凤娥觉得这个女人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再说北京是首都，什么样有本事的人没有？没准儿自己真的碰上了高人。
将信将疑的王凤娥身后背着大包前头又抱着孩子，在闷热的北京城里跟着中年女人倒了好几趟汽车又转悠半天，头昏脑涨的她最后来到一个挂着“曙光医院”门牌的院子里。在标有三疗区六诊室的一间平房，母女俩见到了中年女人口中的“神医”，一个花白头发穿着白大褂的六七十岁的男大夫。
据王凤娥回忆，那个中年女人似乎与这个大夫早就认识，一进门就连声称呼“张教授”，还热情地寒暄了几句。
3迷迷糊糊看完病，就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王凤娥介绍完女儿的病情后，张大夫号了下脉，开始写病历。屋里除了中年女人和张大夫，还有一个穿白大褂自称是张教授学生的外地小伙子。小伙子从母女俩一坐下来就连连夸赞张大夫的医术如何高明，并神秘地告诉他们张大夫原来是某某大医院退休的老医生，曙光医院是花了大钱才把张大夫聘来的。张大夫自己还研制了一种中草药，好多癌症重病人吃了这种药全都好了。听他说得这么神，为女儿治病心切的王凤娥忙问这草药多少钱，二人说比较贵。
这时中年女人把母女俩带到门外，问王凤娥带了多少钱来。得知她们带了一万块钱后，她回屋商量了一下又将母女俩带了进来。张大夫说谢王晶的病先要吃四个大疗程的草药，随后小伙子递给母女俩一张8000多元的药费单。这个自称张大夫的学生还说，虽然药有点贵，但花几千块就能治好病人的癌症，这可比上大医院花十几万做手术，病还好不了强多了。
被说得迷迷糊糊的王凤娥交了8000多块钱，换回了90袋中草药和一张药费收据，张大夫还给她留下一个家里的电话号码，说药吃完了就打这个电话。王凤娥提着鼓鼓囊囊两大袋子药，带着女儿，被中年女人带出了医院。
一出医院那个女人就赶紧打了辆车直奔火车站，途中又以各种名义花光了王凤娥剩下的钱，最后买了当天的车票马上将二人送上火车，看着车启动才离开。这个女人告诉王凤娥自己叫刘萍。
火车开出一段路后，王凤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什么药那么贵，90袋就值8000多？怎么那么巧，一到北京就碰上和女儿一般病情的人？那个中年女人为什么那么热情？她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然觉得自己受骗了……
4“那可是我女儿的救命钱呀”
坐在记者面前的这位为女儿操碎了心的母亲，此时捶胸顿足。她为自己当时的轻信和草率懊悔不已。“我恨我自己，也恨那帮人，那可是我女儿的救命钱呀！”王凤娥拍着心口呜咽地说。
小王晶靠在妈妈身边，低着头沉默不语。这个开了学就要上五年级的小女孩，虽然已经10岁了，可因为长期生病个头儿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不过这个从农村来的孩子很机灵而且思维敏捷。在妈妈叙述整个事件的时候，她不断地进行更正和补充。小王晶还为记者详细描绘了曙光医院里的样子，很有条理。
记者看到王凤娥带回来的药费收据上，清晰地盖着曙光医院的财务专用章，“中草药”一栏标明药费为8235元。记者临走时王凤娥表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再来一趟北京，要回那8000多块钱。
5一般收据盖着“收费专用章”，而谢王晶的收据是“财务专用章”
8月5日，本报记者在北京通过王凤娥提供的电话号码辗转找到了张大夫，并以患者家属的身份与他通了话。张大夫建议记者晚上到他家里拿药，记者表示想先去曙光医院看看，张大夫说曙光医院就在西坝河北里甲1号。
下午4点多，记者顺着西坝河路在几幢楼房的后面找到了曙光医院。这里是个大院子，里面有几排平房，其中一排南北走向的平房入口标有三疗区字样，医院的样子与小王晶说的极为相似。
记者找到挂着六诊室牌子的房间，推开房门，七八个外地口音的男青年正在屋里聊天，他们或坐或站，其中一个斜躺在铺着白床单的病床上。记者问张大夫在吗？一个小伙子冲记者说：“已经下班了，明天早点来，这么晚了张大夫还等着你？”记者只好走出医院。
第二天早晨，记者再次来到曙光医院的三疗区六诊室。这时记者前一天在这里看到过的那个小伙子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记者问张大夫今天在不在，男青年打量了一下记者说：“你昨天来过吧？张大夫正在里边给人看病，你先在外边等一下。”
等了一会儿，诊室里出来两个农民模样的患者，其中一个告诉记者自己是来看糖尿病的。
男青年将记者带进去。屋里坐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男青年称呼他“张教授”，并对他介绍记者就是昨天来过的患者家属。张大夫问记者是不是昨天还给他打过电话，记者说是，并问年轻人是不是“张教授”的学生？他回答不是，他是医院值班的，随后就出去了。
张大夫询问了一下病人的病情，听说是直肠癌，问：“转移了没有？”记者答：“转移了，能治吗？”张答：“这么说吧，要说治，吃了我的中药就能治，转移了也能治，但不保证绝对有效。另外，你在这儿看完了以后，再跟我到家里去治。”这时男青年走了进来，张赶紧收住话头。
记者再问：“这个中药有什么特点呢？”
“吃了我的药第一就是收瘤，第二可以提高免疫力。”
“您这个药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草药，大包大包的草药。”
“价格怎么样？”
“一天得50块钱左右。”
“要吃多少天呢？”
“这个是按疗程算的，一个疗程得一个半月吧。”
“这么说一个疗程得2000多？”
“对，你还是回去先把病人带来吧，病人不来没法说。”
记者又问拿药有没有收据，盖不盖医院的章。二人说收据就是曙光医院的，因为曙光医院属于医保单位，上面肯定盖着医院的章，可以到前面的收费处自己去看。
在收费处，记者看到病人们手里拿的药费收据与谢王晶的药费收据是一样的，只是病人的收据上盖的是曙光医院的“收费专用章”，而谢王晶的药费收据盖的是曙光医院的“财务专用章”。“财务专用章”比“收费专用章”要大。
6医院院长说科室已承包给个人
8月6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曙光医院，找到了医院的张院长。张院长介绍自己原来是北京市卫生系统的一名干部，退休以后来到曙光医院。医院是民营单位，归朝阳区卫生局管。记者向张院长表明来意，又说了王凤娥母女的事情。张院长连忙解释，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医院里还有一个能治癌症的张大夫。“医院下边的部分科室已经承包给个人了，三疗区六诊室是小高承包的，张大夫是他的人，我不认识他。”张院长说。
张院长还介绍，请来的医生归承包人管，但要在院方登记，还必须具有北京市卫生部门颁发的行医执照，具有医师以上的职称。承包人都是曙光医院的。“那您怎么会不知道医院里有张大夫这个人呢？”记者问。张院长为难地说，三疗区六诊室的承包人是小高，他本来不是曙光医院里的人，而是医院里原来的一个承包人带来的。现在原来的承包人走了，小高就留了下来，“本来说好小高只是找一个治糖尿病的大夫来，结果他找来的这个医生什么都治，抢了其他医生的生意，现在医院的其他科室对他们都非常有意见”。
而小高则对记者说，张大夫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只知道他姓张，他跟这个张大夫也没打过交道。“中医这种东西就是互通的。张大夫本来是治糖尿病的，但癌症也能治。”小高说。记者问小高以前是否在医疗系统工作过，他说没有。
7医院没收过近万元药费，“财务专用章”也不是他们的
记者拿出从湖南带回来的谢王晶的药费收据复印件让张院长辨认。张院长看了半天，说这肯定不是曙光医院开的。因为医院的药费收据上盖的是“收费专用章”，而谢王晶的收据则盖的是“财务专用章”。“‘财务专用章’是与银行打交道时盖的章，我们医院现在根本就没有‘财务专用章’！”
记者随后又来到医院的收费处，向工作人员询问记不记得7月29日收过一笔8000多元的中药费，并拿出谢王晶的药费单据请她辨认。这位工作人员说自打来到曙光医院，就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的药费。他也证实收据上的“财务专用章”不是他们这里的，而且收据号“2031501”也跟曙光医院的收据号不符。“我们医院以前开的收据也有‘2’打头的，但这些日子开的都是‘3’打头的，所以这张收据不是我们这里开的。”这位工作人员说。
记者本想对张大夫进行直接采访，但张院长里里外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张大夫和那位学生已经走了。
临出门时张院长反复解释自己并不知道医院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非常同情王凤娥母女。记者问会不会把钱退给患者，他表示一定让小高和张大夫把钱退还。
8母女俩二次进京拿回了用来看病的钱
8月8日中午，王凤娥再次来到北京曙光医院。由于小王晶病情复发在旅馆休息，没有同母亲一起去医院。同时记者也拨通了张大夫家的电话。在进行反复沟通后，张大夫同意与患者家属见面。
在曙光医院的院长室里，张大夫解释自己是通过一个朋友介绍才来曙光医院上班的。朋友租了医院的一间诊室，每个月给他开工资。那个外地小伙子并不是他的学生，他也不认识什么刘萍，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人”。至于医药费，他说：“我就管看病，药费的事不归我管，药费单也不是我开的。那8000多块钱不在我这里，在他们那里。”这时小高赶紧对记者说，虽然他也没看到那8000多块钱，但他已经通知那个朋友了，朋友们现在正在凑钱。他表示一定尽快将钱凑齐，还给王凤娥。
记者问小高药费收据和“财务章”是怎么回事。小高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朋友们正在凑钱，您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把钱退给人家。”
张院长表示，医院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再把医院的诊室租给小高他们了，医院以后也要严格管理科室承包的事情。
王凤娥则表示，拿到钱以后，她要带女儿去协和医院治病，希望北京的医生能够治好女儿的病。
8月9日中午，王凤娥通知记者，她已经拿到了小高送来的8240元现金。明天她要起个大早，带女儿去协和医院的妇科看病。现在母女俩正在去往天安门广场的路上，小王晶告诉记者，她以前只在课本上看到过天安门，这回要亲自去看看。（李佳 武子栋 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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