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近邻，中国外交再发力

　　南方周末　 　2003-08-28 15:41:25

　　东南近邻，中国外交再发力

　　———中国正式申请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

　　在处理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问题上，中国与日本处于一种既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的状态。在筹划与东盟国家建立东南亚自由贸易区的过程中，中国开始发力并把日本抛在身后。而对于此次中国申请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日本媒体认为，“中国是在确保在东南亚的主导权”。显然，它们承认了中国在东南亚与日本的外交角力中已经领先于日本。然而竞争仍然在进行中。

　　□张锡镇（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2003年8月中旬，第九次“中国－东盟高官磋商”在中国福建省举行。在此次会议上，中国正式递交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TAC）的加入书，双方商定在今年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期间举行中国加入TAC的签字仪式。届时，中国将成为第一个正式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非东盟国家。这样的事情———加入一个体现区域化与政治一体化的地区机制，在十年以前对中国外交而言还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由东盟五个创始会员国于1976年2月签署，后加入东盟的国家也先后加入。该条约是东盟的基础性政治文件，其主要内容是：缔约各方必须尊重各成员的独立、主权、平等、领土完整及国家认同，不干涉他国内政；促进各国人民相互交流，增进理解，发展友好、睦邻与合作关系；通过友好协商，和平解决争端，禁止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根据后来两个修改议定书的规定，经签字国同意，其他非东盟国家也可以加入。

　　自1998年以来，东盟多次表示希望中国作为区域外第一个大国加入该条约。经过中国与东盟的长期磋商，2003年6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决议，批准我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及其两个修改议定书，从而在法律程序上为中国正式加入该条约铺平了道路。

　　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再一次明确了“周边地区”在中国外交中所具有的价值，也说明中国外交战略正日渐清晰。

　　政治互信：中国周边外交的关键一环中国的周边地区是多事之地。“9·11”以后，美国针对恐怖主义和地区热点而在亚洲进行的军事部署，客观上对中国构成极为不利的态势。中国为了巩固周边环境采取了一系列积极的步骤，并且由过去以经济开路转变为政治与经济并重。例如：巩固与传统友好国家的关系，积极参与地区争端的解决等等。针对亚洲地区缺乏成型的政治协调机制的缺陷，中国也开始积极推进区域化协作机制的建设进程。例如：强化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的政治功能，发起成立上海合作组织等等。东盟自然也是中国外交的重点之一，而以经济促政治就成为力争与东盟关系有所突破的积极手段。SARS期间东盟国家的态度，使中国更加认识到与东盟达成政治互信的重要性。

　　1990年代至今，中国与东盟的关系整体上呈现出积极的发展势头。尤其是1997年，中国以东亚金融危机为契机大力推进与东盟的互信、友好、合作关系，不但双方经济关系得以强化，政治和安全方面的合作也日益加深。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合作关系的法律化程度也在迅速提升。

　　1997年中国与东盟领导人发表了联合声明，决定建立面向21世纪睦邻互信伙伴关系。双方一致同意将《联合国宪章》、《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公认的国际法作为处理相互关系的基本准则。2002年，双方签署了《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决定建立自由贸易区；双方发表了《关于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联合宣言》，开辟了新的合作空间；双方还签署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就和平解决争议、开展南海合作达成共识；今年10月，中国又将正式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中国在促进同东盟关系方面可谓频频发力。

　　实现东亚一体化战略目标的重要步骤东亚地区一体化被视为实现本地区繁荣与稳定的可能选择。这已成为中国中长期战略目标之一，因此也就面临与日本的合作与竞争的问题。中国和东盟早就致力于推动东亚地区合作与一体化，但东亚的另一个主要大国日本却因种种困扰对这一事业很不主动，很不积极。中国曾多次向日本传递信息，希望日本能够在东亚合作与一体化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中国愿意同日本一道携手推动东亚地区合作，然而日本的反应却令人失望。鉴于日本的消极态度和地区一体化的急迫性，中国不得不考虑采用迂回战术，以东盟促日本。这就是中国、东盟从自身做起，率先采取行动，形成一种不可逆转之势，从而激活和诱发日本参与地区一体化的动因。

　　这些举动对日本的触动是显而易见的。过去，日本在东亚一体化中裹足不前，除了担心这种一体化对日本某些利益构成的可能威胁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恐怕就是，日本希望掌握东南亚的主导权，但还没有考虑清楚如何在一个没有美国的国际机制中与中国共处。不过，中国显然不会再留给日本太多的思考机会。担心被边缘化，怕失掉对东亚的主导权，要求日政府采取主动，以及主张同中国共同主导等呼声开始在日本舆论界此起彼伏。姑且不考虑日本的动机，仅就日本社会对东亚一体化的参与意识的激发就足以说明中国这一迂回战术的效果。

　　可以预料，中国正式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这一新步骤可能产生连带作用，在日本社会产生回响。日本政府极有可能在中国之后，成为加入该条约的另一个区域外大国。在中国递交加入书前后，印度和俄罗斯也分别表示了加入该条约的意向。毫无疑问，中国的举动将使整个东亚向一体化目标又前进一步。

　　睦邻友好的又一法律保障由于历史的原因，长期以来东盟国家对中国有一种不信任感。加之中国是东南亚诸国身边的大国，这一天然特性又使得它们对中国常常不放心。对于一个身边站着一个大汉的小个子来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心理是可以理解的。对中国来说，要使它们解除这种恐惧和担心，最重要的是做到两点。第一，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让东盟国家看到中国确实是诚心诚意尊重、理解、帮助它们，认认真真地发展同它们的友好合作关系。从金融危机中中国的表现到“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计划”中中国对一些国家所提供的单方面优惠待遇，都能够说明中国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第二，就是要公开正式地承担法律义务和作出政治承诺，用以约束自身的行为。这就是中国同东盟国家签署白纸黑字的、具有法律意义的文书的意义所在。对于小国来说，一旦契约在手，心中才能踏实。例如去年同东盟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就使围绕南中国海问题多年的争吵暂时平息下来；而《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加入，将使东盟更加信任中国。此外，中国早已表示支持东盟的东南亚无核区的主张，并承诺一旦有关国家同东盟消除分歧，中国将立即签署有关无核区的条约。这一系列的法律文件将成为东盟国家信任中国的法律依据和保障。

　　中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其实质是加入了一个事实上的互不侵犯条约，显示“以邻为善，以邻为伴”的诚意。

　　全面发挥一个负责任大国的作用中国是一个大国，但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未能全面发挥大国应有的作用。改革开放使中国真正走向世界，逐步意识到世界需要中国，中国应融入世界，同时也应为世界负责。1990年代中国加快了融入世界的步伐。金融危机中的杰出作用和加入世贸组织使中国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大放异彩。

　　在经济领域，中国可以说是大显身手，大展宏图，然而在政治安全领域，就显得有些不那么积极。原因是我们对外部世界还缺少理解。

　　近几年来，情况大有改观，至少在周边外交中，中国开始了全方位的对外合作，不再局限于经济、社会、文化领域，而是扩大到最敏感的安全和政治领域。中国已经意识到，地区一体化不仅仅是经济的和社会的，而且是政治的和安全的；同时也意识到，要取信于周边国家，要在地区发挥大国应有的作用，就必须全方位地融入地区社会，同其他国家一道共同制定和遵守统一的游戏规则。东盟就是这一重大转变的体现。朱镕基曾经指出：加强政治互信，是中国与东盟关系全面发展的重要基础和保证。去年，中国同东盟一道就最敏感的南沙群岛问题签署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今年，中国又将正式加入涉及政治和安全的《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这充分显示了当今中国外交的大国风范：明智、大度、自信和成熟。

　　中国要扮演好负责任大国角色，就必须参与，要参与就必须全方位。这是历史使命的召唤。

　　图：

　　中国参与的周边地区区域性机制安排。从政治层面看，上海合作组织的制度化程度最高，亚太经合组织政治功能最弱，但在个别情况下，其作用却不可忽视。

　　向春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