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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考公务员的农民（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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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0月11日00:41 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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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汪晓东
在最近举行的山东公务员考试中，农民被首次允许报考县级机关，在山东乃至全国引起不小的反响
“我们只想和城里人一样，拥有同等的机会。真希望有一天，农民考公务员不再是新闻”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却长时间把农民排除在公务员队伍之外，这是不合理的，会使公务员队伍缺少广泛性和代表性”
每天清晨4点，李友勇就要早起，赶到妻子开的早餐店里，帮着炸油条、做豆浆。说是早餐店，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小棚子，生意却一直不错，一家人日子过得蛮红火。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李友勇可能不再起早炸油条了，因为他最近参加了济南市长清区的公务员考试，并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如果接下去的考核与体检程序顺利的话，他将踏上一个全新的岗位，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
山东省此次公务员考试，首次允许符合条件的农民参加，因此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济南市报考者达10987人，其中农民109人。笔试之后，农民只剩下9人参加面试，其中3位通过。
5年前考上公务员的吕永岗，形容自己是“旱地拔葱”
早在1997年，山东省就首次允许符合条件的农民参加公务员考试，当时规定仅能报考乡镇一级。而这次扩大到了县一级。那一年，41位农民考进乡镇机关。章丘市曹范镇高家埠村的吕永岗就是其中一位。
章丘历史上出过辛弃疾和李清照两位大词人。不过，这里看上去并不富裕，农民住的大多是低矮的平房，久旱的土地高低不平，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吕永岗家所在的高家埠村，农家房屋的水准略好些。记者在一座土坯院子里找到吕永岗，这让人有些意外———毕竟，他干了5年公务员，现在已经是章丘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办公室副主任。
小院中央停放着一辆很新的摩托车，上面印有“综合执法”字样，在土坯院子里很显眼。吕永岗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坐骑”说：“城里没房子，只有一间宿舍，所以我每星期得回来一次。”
他父亲坐在房檐下晒着太阳，母亲忙着张罗午饭，媳妇则哄着刚满月的孩子睡觉。
1990年，吕永岗高考落榜，曾想过参军，因眼睛近视而未果。开始在家放牛，后来学过木匠和瓦匠，再后来又到一家水泥厂干过搬石工、烧窑工。
转机发生在1992年8月。水泥厂出钱，送他到山东省农业管理干部学院脱产学习两年。两年后，他拿到大专文凭，还当上了厂办副主任。1997年4月，山东省首次允许符合条件的农民报考乡镇一级的公务员，吕永岗脱颖而出，考取了乡镇办公室文书。那次，他选择了一个经济贫困的乡镇，由于表现出色，很快被提拔为镇党政办副主任。2001年2月，他又被调到刚成立的章丘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他说：“我的每一步，都很有戏剧性，就像旱地拔葱。”现在的他，看上去不像农民了，戴着眼镜，有些许书卷气。
吃饭的时候，同村的吕东昌来了。他和吕永岗是本家，参加了今年的公务员考试，可惜笔试没有过关，脸上多少有些无奈。他说，吕永岗的经历对他影响挺大的，1997年吕永岗考上公务员，自己第二年就报了自学考试，去年拿到了山东大学企业管理大专文凭。吕东昌说：“我今年30岁，如果招考年龄截止到35岁，我估摸着还有一两次机会，我还要再试。”
几年来，党华最刻骨铭心的是农村户口给她带来的冷遇
23岁的党华现在在一家饮料公司搞售后服务，和一位以前的同学暂居在济南市天桥区一个民宅里。
记者顺着一条弯曲的小巷找到她的住处，看上去，她更像一个学生。在交谈中，她多次强调自己是农村户口，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她介绍，自己1998年参加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只考上一所电大，一直没转户口。2000年6月毕业时，学校承诺找到工作转户口，可这种文凭要找到一个正式工作谈何容易？就这样，毕业后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帮父母做做农活。那段时间她很痛苦，常常自问：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她更受不了的，是一些人奇怪的目光，仿佛在问：你不是念了大学吗，怎么回家种地了？这更坚定了她外出打工的念头。当年底，她来到济南，先在一家服装店卖衣服，后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再后来就到了现在这家公司。
几年间最让她刻骨铭心的，就是农村户口身份带来的种种冷遇。首先，找工作时，一条“城镇户口”的铁规就击碎了自己所有的美梦；更让她伤心的是，有时上门搞售后服务，对方一句话“一个‘乡下人’”，甚至恶语相向。
改变命运的机遇不期而至。今年8月，一位老同学打电话告诉她招考公务员的消息，特别是农村户口也可以报考。尽管她觉得希望渺茫，仍坚定地想试一试。在外面漂泊了好几年，至今仍是临时工，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就这样，她走上了考场，并且一路“过关斩将”，成为济南市3位通过面试的农民报考者之一。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显得十分平静，说自己还没有告诉公司老板，售后服务的活继续在做。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忘却在这座城市里的种种遭遇：“我们只想和城里人一样拥有同等的机会。真希望有一天，农民考公务员不再是新闻。”
济南市人事局官员：“这扇门，应当慢慢地开”
“让农民参加公务员考试，并不是一种优惠和照顾，更不是降格以求。”济南市人事局政策法规处的傅道磊说。
他解释，一方面，农民可以参加考试，但机会和其他人是均等的，难度很大；另一方面，农民中确有一批人有真才实学，理应有这样的机会。相反，公务员队伍中的有些人素质并不高，相当一部分人专科水平也达不到。特别是基层公务员队伍，素质亟待提高。他说，农民考公务员之所以会成为新闻，一个原因是我们把现有的公务员队伍素质看得太高了。如果用这种考试来考现在的公务员，说不定会有不少人考不上！他们中的少数人之所以能够进入公务员队伍，很大程度上是被原有的体制“夹带”进来的。因此，傅道磊认为，允许符合条件的农民报考公务员，是公务员体制的一个突破。
现在，县级机关的大门已经向农民打开了，那么，今后，市级、省级乃至更高级别的机关大门会不会逐步敞开呢？
济南市人事局录用调配处处长孙济平说，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即这扇门开到什么程度是合理的？首先，《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规定，报考国家公务员的基本条件是大专以上学历、35周岁以下。而招考市级、省级公务员一般都要求具有本科以上学历。在农村户口的人中间，有多少人能达到这样的条件？显然，即便这些机关打破农民身份限制，其现实意义也不大。
同时，孙济平认为，农民报考哪一级别的公务员最合理，这是一个科学问题，是不能凭想象而定的。比如，现在每年都有一批应届大学毕业生通过考试进入中央和国家机关，但他们并没有扎实的基层工作经验，直接进入国家高层决策机关，就可能有一部分人不太适应。同样，现在机关大门逐步向农民打开，但如果让他们一下子进入高层部门也不一定适应，因为人才的成长有内在规律，公务员队伍也应该有一个梯次结构，应该定期定量、分类别、有计划地层层选拔，不能以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
“这扇门虽然打开了，但应当慢慢打开。”孙济平说。他同时认为，如果进入基层公务员队伍的农民确实十分出色，那他还可以往上调嘛！因为公务员本身就有一个流动的体制，关键是首先得让农民能进这个门。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却长时间把农民排除在公务员队伍之外，这是不合理的，这使得公务员队伍缺少广泛性和代表性。从这一点看，让农民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意义就完全超过了事情的本身。他相信，这些生长在农村、熟悉农村生活的农民进入基层公务员队伍，是大有好处的。
记者在山东省人事厅得到一份材料：1997年，该省首次允许符合条件的农民报考乡镇机关，当年有990位农民报考，最终录用41人。这些农村青年被录用后，经过1年的试用期考核合格，全部办理了国家公务员任职定级和户籍变更手续。从几年的工作情况看，这些从农民中选拔出来的国家公务员，由于熟悉基层情况，热爱农村工作，整体表现比较出色，有的已被提拔重用，有的被选调到更高层次机关工作。
5年前，章丘市农民吕永岗（右）考上了公务员。尽管家境并未有大的改观，但他的人生道路就此改变。
左庆摄
《人民日报 . 华东新闻》 (2002年10月11日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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