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美国陆军《军事情报》杂志2003年7-9月号。作者蒂莫西·托马斯是美国陆军中校，现为美国外国军事研究办公室(FMSO)分析员。作者毕业于著名的西点军校，曾任美军第82空降师分队指挥官，对信息战、心理战、低强度冲突有深入的研究。本文反映了美国军方对中国信息战理论和建设的忧虑与戒备心理。本刊特编译此文，仅供读者参考。

　　在过去几年里，中国军方与民间专家们掀起了研究信息战的热潮。阅读他们的作品后不难发现，中国的信息战理论研究具有几个明显的特征：首先，中国正迫不及待地发展自己的信息战理论，这与其对自身安全威胁的判断有关；其次，中国的信息战理论受其传统军事指挥艺术影响颇深。无论是古代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还是毛泽东的人民战争思想都在信息战理论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第三，中国对信息战的认知与分类，显然不同于信息战的开山鼻祖——美国，虽近似于俄国的信息战理论，却也只是形似而神不是。

　　围魏救赵

　　信息时代的到来促使人们对战争的进行方式重新进行思索。中国意识到其常规武装力量与超级大国相比实力悬殊，近期内无论是常规力量还是核武器，中国都无法对美国构成强大威慑。但是，雄心勃勃的东方巨龙认为：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战争形态、军队结构、作战方式和指挥手段都会有崭新的变化，信息将取代人充斥于未来战场。只要把战略研究的着眼点放到信息战这一战争形态上，把握时代发展潮流，就不难缩短距离，并进一步取得领先地位。

　　中国古代有部兵书叫《三十六计》，其中的一计“围魏救赵”就指出，如果敌人正面力量过于强大，应当避实就虚，击其薄弱之处。中国人古为今用，把这个计谋应用到当前国家间斗争——如果你不能发动直接攻击(核打击)，那就打信息战，向西方薄弱的金融、电力等网络系统下手。常规武装力量虽然无法与美国抗衡，然而，中国的信息战部队在理论上却实实在在威胁到美国的政治及经济安全，美国人无法承受纽约股票交易所和纳斯达克股票交易所在瞬间崩溃。信息战的全球可及性、光速传播性是核战争所不具有的特性，中国人要的就是以信息战的速度、准确性和持续性击败对手。

　　信息战力量可弥补常规武装力量的不足。各种战场信息网络的建立，不仅可以提高对传统战争的管理水平，增强部队的整体战斗力，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常规力量的不足。在中国人眼中，信息战好似如虎添翼，是常规武装部队的力量倍增器。

　　信息战智囊

　　1996年，中国最早提出信息战的专家沈伟光给信息战下的定义是：“交战双方通过控制信息与情报资源来争夺战场主动权的战争。”与美国“保护友方信息系统，攻击敌方信息系统”的定义相比，沈伟光更强调“控制”敌人。

　　1998年，中国军方信息战权威王保存少将对信息战进行了分类：按时间分为平时、危机时、战时；按性质分为进攻、防御；按层次分为国家、战略、战区、战术；按规模分为战场、战区、局部战争。信息战表现的特征包括指挥与控制战、情报战、电子战、心理战、空间控制战、黑客战、虚拟战、经济战等方面的较量。信息战原则上采取切断、蒙蔽、透明、快速和提高生存力等措施。王将军对信息战的认识与西方较为接近，都把重点放在先进技术的对抗上。

　　1999年，中国专家对信息战展开了大讨论。沈伟光此时把信息战的范围扩大，他认为“信息战，广义地指对垒的军事(也包括政治、经济、科技及社会一切领域)集团抢占信息空间和争夺信息资源的战争，狭义地指战争中交战双方在信息领域的对抗。它是现代战争的本质特征之一。信息战的本质在于通过夺取制信息权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军方另一位信息战专家王普丰少将对信息战有很深入的理解，2000年，他把信息战和信息战争区别开。根据他的解释，信息战争指的是一种战争形态，它包含了信息战，而信息战指的是一种作战活动。他认为“信息战包括所有作战活动，其中有对敌信息及信息系统实施信息窃取、篡改、删除、欺骗、扰乱、阻塞、干扰、瘫痪等一系列的入侵活动和计算机病毒攻击，最终使敌计算机网络无法正常工作。”他主张中国的信息战理论在借鉴国外先进作战思想的同时，应具有中国自己的特色。

　　“毛式网络人民战争”

　　中国对信息战的认知非常具有传统特色。许多军事理论家认为信息时代赋予了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新的内涵，因此，主张依靠和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进行网上战争。可以想象，无论是哪个同家，与13亿人打网络战都是令人生畏的。

　　毛泽东式网络人民战争理论的最重要特征是它打破了军与民的界限。模糊了军用设施与民用设施、军用技术与民用技术的传统分界线。信息技术在军用和民用上的共享，为广泛利用民间技术达成军事目的创造了条件。例如，可以利用民间的电子信息设备进行情报截获和传输可以利用民间的通信网络进行战争动员；可以利用民间的计算机进行网络进攻和防御等。其次，军事人员与非军事人员的区别也在逐渐消失。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和应用领域的扩大，大批的网络技术人才脱颖而出。这些具备特殊能力的网络精英将成为未来网络人民战争中的角斗士。与此同时，通信、交通、金融系统等信息网络与国际联网，为中国开展人民战争提供了必要条件。

　　如今，人民战争思想已经被确立为中国网络信息战的根本指导原则。一个中国军方作者写道：“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原则，仍然是网络信息战的灵魂。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战，特别是技术支援和网上参战，则是夺取网络信息战胜利的群众基础和力量源泉。”

　　网络人民战争的威力是如此可怕，或许，我们可以明白为何中国人愿意削减其武装部队规模了——设想一旦战争爆发，中国可以发动大量民众参战，信息工程师和平民将被组织起来，通过家中的电脑攻击美国的网络信息系统，那又何必要维持规模庞大的作战部队呢?

　　信息战演练

　　过去几年里，中国举行过数次重大信息战军事演习对信息战理论进行检验。首次“特种战”(信息战)演练于1997年10月进行。某军区的一个集团军遭到旨在瘫痪其系统的病毒攻击，该集团军用杀毒软件进行了防卫。该演练被称为“入侵与反入侵演练”。演习时还动用了地面后勤、医疗和空军部队。

　　1998年10月，中国举行了一场由三大军区联合进行的高科技综合演练。联合防御作战演练中首次使用了“军事信息高速公路”。指挥自动化系统中的信息网络系统由数字、拨号、指挥网和保密信道组成。指挥自动化系统的其他部分是指挥作战、音频和图形处理、控制和数据加密等子系统。

　　1999年10月，解放军首次进行了两个集团军之间的战役级计算机网上对抗演习。演练了侦察与反侦察、干扰与反干扰、封锁与反封锁、空袭与反空袭等科目。在软件环境下进行了资源共享、作战指挥、态势显示、辅助评估、信号传输和情报战等6类作业。计算机评估系统对演习双方的表现进行数据与质量分析。

　　2000年7月，某军区也进行了网上对抗演练。与此次演练有关的3项训练任务是：组织和计划战役、夺取制空权和制信息权、实施突破和反突破。有100多台终端联网参与了演练。

　　民兵分队

　　中国的人民战争有一套完备的体制，其总体发展方向是“精干的常备军与强大的后备力量相结合”，这种国防体制有利于发挥人民战争的整体效能和“网海战术”优势。

　　中国150万预备役部队十分热衷于打网络人民战争。在一些地区，解放军已经把预备役部队编成小型信息战部队。例如，在湖北省宜昌市，军分区组织了20个市政部门(电力、财政、电视、医疗等)的技术人员成立了预备役信息战团。该部拥有网络战营、电子战营、情报心理战营及35个技术分队。该部还建立了中国第一个能容纳500人的预备役信息战训练基地。

　　宜昌并不是组织预备役和民兵进行信息战训练的唯一地区。1999年12月在福建厦门召开了预备役和民兵会议。在随后进行的演习中，拥有高技术装备的民兵分队进行了电子对抗、网络攻击和防护、雷达侦察表演。山于假想攻击的目标是一座被包围的岛屿，因此很容易让外人联想到是针对台湾。厦门是经济特区，汇集了大量高科技人才，因此有实施信息战的优越条件。

　　在一次由济南军区举行的演习中，西安人武部信息战分队扮演负责攻击的蓝方，他们制定了10种信息战措施，其中有安放信息地雷、信息侦察、改动网络资料、释放信息炸弹、倾倒网络垃圾、分发网络传单、信息欺骗、散布虚假信息、组织信息防御、建立网络间谍站。从这些网络信息战法可以看出，他们对网络信息战的研究已相当具体、深入。

　　中国的军事专家还建议，各级民兵组织都应成立网络技术专业分队，为便于指挥协调，民兵网络技术专业分队应以省或者地区为单位实行条条编组，垂直管理。后备力量参与未来战争中的“网络攻防”和“网络技术保障”，其行动要由军队组织实施和统一协调。

　　培养基地

　　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展出自己的一套信息战教育方法，其步骤是：首先传授网络信息战基础知识；其次通过讲述外军的先进军事思想提高信息战知识水平；然后提高信息战使用技能，特别是电子技术、心理战技术和信息攻防技术；最后，通过演习把知识转化为实际操作能力。在中国，主要由解放军院校担负培养信息战高技术人才的责任：

　　解放军通信指挥学院，位于武汉。1998年，该院出版了两部书籍，分别是《信息作战指挥控制学》和《信息作战技术学》，这两部书籍是中国信息战教育最重要的教材。该学院以其优良的信息战教程设置而享有很高的声誉，这些教程分析了战略、战役、战术层次的信息作战要求。

　　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位于郑州，由原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电子技术学院和测绘学院合并而成。该校目前主要研究领域是信息安全，现代通信技术和空间技术，并且在一些尖端学科领域进行探索，如遥感信息技术、卫星导航与定位技术、地理信息数据库技术。

　　解放军理工大学，位于南京，由原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工程兵工程学院、空军气象学院和总参第63研究所合并而成。该校专门负责训练信息战、指挥自动化和其它新学科的军事人才。有近400名专家教授在该大学从事信息战理论与技术研究。

　　解放军国防科技大学，位于长沙，该校直接隶属于中央军委。曾开发了著名的“银河”系列超级计算机。1999年4月到6月科索沃战争期间，近60名高级军官汇集在此研究高科技战争。

　　解放军海军工程大学，位于武汉，是海军唯一研究信息战的院校。该校研究信息战的目的是把信息技术应用到海军装备，使中国海军能适应信息化战争。

　　结论

　　我们从中国的信息战研究中能得到什么结论呢?美国军队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启示呢?

　　首先，中国的军事理论家找到了一廉价而有效的信息战方法，它使中国在战略军事和国际地位上取得与西方相等的位置，从而使中国在亚人地区发挥更重要的战略角色。

　　其次，中国对新型信息战部队的重视非同寻常。因此可能会发展形式各样的信息战部队，例如：网络部队(独立兵种)、“网络勇士”突袭分队、信息保护部队、信息兵团，电子警察和联合网络人民战争机构。有意思的是，就现阶段的能力而言，西方国家，而不是中国，更具有把这些设想付诸实施的能力。

　　第三，中国的信息战理论反映了西方和中国思想的结合，而且前者的影响力越来越弱。由于军事指挥艺术的一些共同渊源(马克思主义辩证思想)，中国的信息战思想更类似于俄国。但是，就其本质而言，中国的信息战理论与俄国和西方都不同。中国的信息战理论强调控制、电脑化战争、网络战、知识战和制信息权。

　　第四，在信息战领域，中国跨越了若干技术发展阶段，利用四方的技术，不仅节省了时间而且还节省了金钱。不过，中国没有完全仿效外国，而是采用创造性的信息战策略。但不管怎么样，中国都是值得关注的一支不同于其他国家的信息战力量。

　　对美军而言，研究中国的信息战理论绝非仅仅为了给军方提供几条意见。《孙子兵法》称“知彼知已，百战百胜”。从外国信息战理论的角度来分析美国的信息战能力，才能发现美国信息战系统的致命缺陷。

　　正如中国人所言，信息战的失败者不一定是技术落后方，那些缺乏指挥艺术和战略能力的人才最可能是失败者。美国到了该反省自己的信息战思想，并研究信息战战略和战术的时候了。（范胜球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