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PEC会议期间,有两件事引起了东亚地区人们的注意,一是中国领导人胡锦涛与美国连任总统布什的会晤,二是中日领导人的会晤。而与这两次会晤密切相关的则是看似清晰但却复杂的日美关系。在考察包括中日关系在内的东亚地区的多对关系时,有必要把美国作为一种重要因素考虑进来,尤其是观察与日本的国家关系。就中日关系而言,毫无疑问,华盛顿的对华政策和对日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是影响日本对华政策的一大关键所在。
正如中方所指出的那样,日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是中日关系症结所在,东京一天不能正视和尊重历史,中日关系就一天不能理顺。但日本人却似乎不这样看,他们不但对待历史的态度与德国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在处理对外政策的思路上也比一般人要曲折。尽管从东京到北京只有短短几小时的路程,但日本的外交政策制定者却宁愿先飞到华盛顿看看那里的天气情况再考虑如何妥善地飞往北京。细心的人会发现,在日本的对华政策背后,常常闪动着华盛顿的影子,而对华政策的诸多矛盾情结其实也正是日本对美国的矛盾心态在一定程度上的体现。
从历史上,美国和日本就是一对“剪不断、理还乱”的欢喜冤家:美国是打开日本国门的国家,而日本则是给美国人留下了珍珠港惨痛记忆的国家。从现实上看,美国的强大存在一方面使日本人感到一定程度上的安全,但另一方面却使之充满着苦闷和不自在的心理。
在成为经济大国之后,日本人很自然地想到了成为政治大国乃至军事大国的可能性。1983年1月,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在访美期间,面对里根政府希望日本扩大安全贡献的要求,作出了“日本要分担对世界的安全责任”的表示,并发表了“日本是不沉的航空母舰”的大胆言论,正式揭开了日本寻求政治大国地位的盖头。1984年6月,中曾根康弘更是明确提出了日美欧三极主导世界的政策主张。冷战结束后,日本政治家更是公开要求在联合国内具有支配性地位,日本外务次官甚至鼓吹要按照经济实力的“5:5:3”来负担世界秩序的责任,更一语道破了日本国家的战略追求和政治“抱负”。
即便在出兵伊拉克的问题上,尽管有70%的国民反对,但小泉政府还是选择了对美国在伊行动的坚决支持。不过在私下里,一些决策者却暗示,日本政府对美国的单边主义作风和强大实力感到忧虑,在他们看来,如果日本拥有更为自主的防御结构,日本领导人就用不着勉为其难地支持一项本国人民并不赞同的外国行动计划,如伊拉克战争。
但问题是,美国真的就愿意等到日本的军事实力发生重大变化后双方平起平坐地“交换意见”吗?事实上,美日关系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么坦诚相见,华盛顿对东京也并不真的像外交辞令上那样放心。
还是在日本表示愿意为伊拉克重建提供50亿美元赞助并派遣2000名士兵参加维和时,《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就评价说,如果日本在伊拉克的短期维和行动是这个国家提高军事姿态的预备步骤,那么有了这次援助,它就可以追求更为独立的路线。这将为日本成为不是一味追随美国路线的地缘政治伙伴打下基础。它警告说,如果日本决定摆脱和平宪法,强化它的防御结构(就像日本一些政界人士鼓吹的那样),从长期来看,这将对美国造成不良影响。问题的关键是,布什政府希望日本拥有一定的自卫力量,以便在一个可能“充满危险”的地区为美国提供代理部队,但它却并不希望看到一个罗斯福政府曾经面对的在军事上和政治上野心勃勃的国家。像赖斯这样一位对俄罗斯和远东地区有深刻了解的学者型政治家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小布什在历史知识上的不足的。
饶有意味的是,美国人似乎并不介意日本继续背负着历史的包袱,在他们看来,“日本的历史包袱仍然像一只800磅重的大猩猩站在会谈举行的房间内”,背着这样一只大猩猩,是很难走出大国的境界的,也将难以获得充分发展的良好的地缘政治和经济空间。以小泉纯一郎不久前对韩国的访问为例,他和韩国总统卢武铉早就计划就一项自由贸易协定以及朝鲜的核问题举行会谈。然而会谈中,大量宝贵的时间都用在了讨论小泉对靖国神社的参拜问题上。
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的争夺便很能说明问题。在表面上,美国支持日本成为新的常任理事国,但它却并不支持日本成为拥有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就会给日本太多的自主权,而美国决策者也很有可能会吃惊地看到,一旦不再依赖于“老大哥”,“忠诚”的盟友会毫不犹豫地制定自己的行动计划,那会使东京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注意华盛顿的天气变化,而一旦日本在东亚地区惹出麻烦,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安全和经济利益将会受到极大影响。
从美国的根本利益看,亚太地区尤其是东亚地区保持持久的稳定和发展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也是美国慎重处理朝核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以俄罗斯研究见长的赖斯,对俄罗斯人热衷并擅长的平衡战略了如指掌。在处理东亚事务中,无论是赖斯还是布什,都将把“亚太大国相处和谐但又相互牵制”的战略目标发扬光大,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日本与中国的不即不离的关系,是有矛盾但不至于发生冲突。从赖斯或鲍威尔的东亚之行可以看到,行程都已模式化:先到日本,再到中国,最后到韩国。对此,你可以理解为最依赖日本,也可以理解为“三角路线”是最平衡和稳妥的路线。(作者:张国庆,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国际问题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