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一家三口搬进了新居。

　　我生在农村,从生下来到搬家之前,一直住平房(当学生时住宿舍楼,不是自己的,不算)。总以为,楼房是挺不错的,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的城里人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喜欢安静。此前,我一直住在平房里,往往半夜还被邻居吵得不能入睡,天未亮又被吵醒。

　　100平方米的新居,在当时的县城里来说,是最大最好的单元房,当时我心里非常满意。我们要了四楼——最顶层。我喜欢高,高处受别人的干扰要少一些,说句自私的话,住得高了,只有我影响别人,别人影响不了我。再就是楼顶可以由四楼的住户利用。我们很快就把楼顶给利用起来了。边沿用单砖和水泥码起一米多高,围了一块领地,楼梯口那儿安一个门,锁了,这才觉得这楼顶,真是自己的了。在楼顶上盖了间10平方米左右的简易水泥房,放杂物,筑了个水缸存水,以备停水(小县城经常停水)之需。妻子说,她喜欢在屋顶洗衣服,畅快,就又打了个洗衣池,拉一根铁丝晾衣服;晒床单被子,格外方便。钉了两个鸡埘。妻子养了几只鸡,剩饭剩菜,也好有个交待。在边沿的围墙下,布置了一个二尺宽的花廊,栽一些不值钱的草花,活着花花绿绿,死了也不心疼,补种就行了。如此以来,还剩下好大一块空地,又用砖围出一块30多平方米的菜地来。这一切,都是请人干的。前前后后,忙了足足一个月,一切收拾妥当,又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运来六七车土和两车细砂,和在一起,一块菜地就做出来,只等下种了。

　　菜地里,种白菜、辣椒、扁豆、黄瓜、丝瓜、萝卜、菠菜、莴笋、牛皮菜、香菜、葱……蒜长不好,种了一次就不种了,西红柿、青豆、豇豆等,也是如此。什么季节适于种什么菜,就种什么菜。鸡粪上在菜地里,吃不完的菜,分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剩下的剁细了喂鸡。我和妻子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活都不陌生。去年,我还种了一行玉米,二行向日葵、全都沉甸甸的。

　　我们的菜地里从来不上化肥,不打农药,我们自己弄点儿绿色食品,缓解一下肠胃的压力。不上化肥还行,不打农药,菜容易生虫,生了虫怎么办?拔掉喂给鸡吃。鸡下了蛋,炒鸡蛋、蒸鸡蛋、西红柿鸡蛋汤、茶叶蛋、荷包蛋……儿子都爱吃。我以前也吃鸡蛋,现在不敢吃了,胆里有结石。有经验的人告诉我,肥肉和鸡蛋不能吃。但不吃鸡蛋,喂鸡做什么?吃鸡。过年了,杀几只,不用再买,又小小地省了一笔开支,值得。

　　一年四季,楼顶上什么时候都是青枝绿叶的样子。在令人烦燥的城市里,我家的屋顶成了一块赏心悦目的绿地,我觉得很自豪,因为它是我们一家用双手开辟出来的。

　　种菜当然为了吃,但也不仅仅为了吃,光交的水费,也要比买这些菜所用的钱多。在屋顶上种菜,更多的,是为了亲近泥土,享受劳动的快乐。

　　不仅仅种菜,我还买了几十个花盆,养着些月季之类的花,摆在屋顶的空处。夏天里,菜地、花盆和花廊,必须每天浇水,以前用茶壶浇,吃力,累人,这样浇了没多久,觉得不是办法,又买了十几米软胶管,扎在水龙头上,果然方便多了。

　　妻子闲了,不是在家里看电视,就一定在屋顶上,或洗衣,或喂鸡,或侍弄蔬菜花草。我中午下班回家,也必到屋顶去看看,像一种寄托。晚上回到家里,更得上楼顶去,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未住进楼房之前,夏天吃了晚饭,我会携妻带子,到白水江边去戏戏水,散散步,乘一下凉,舒服舒服。搬入新居之后,一年也难得到白水江边去一次。乘凉就在楼顶,午夜12时左右才下楼去。无论冬夏,无论春秋,我跟妻子趁着夜幕,还在楼上伸伸腿,弯弯腰,锻炼一下,活动一下,放松一下身心,交流一下见闻。对于生活,我已经知足了,没什么更高的要求了。

　　现在总以为,四楼的房子是家,而楼顶这一块地,似乎比家还重要,若失去这块地,也就只有家而没了园,心里就空空的,落不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