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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省焦作市被列为“全国十大污染城市”的第16日，有关部门在媒体上公示，焦作市环保局和焦作市环保局局长被初定为全省环保系统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此举引起舆论大哗。有人向有关部门对此提出质疑。不久，焦作市环保局和焦作市环保局局长主动要求退出参评。他们该不该享此荣誉？他们退出参评意味着什么？记者调查后发现的真相令人深思。
公示公告引发争议
“让焦作戴个全国‘黑帽’还有脸评先？不让局长下课就算便宜了他。”
“不管先进集体还是先进工作者都不再上报是我的的主意，本来我就不同意上报，现在看来还是不报的好。埋头苦干把‘黑帽’摘掉比啥荣誉都强。”6月24日上午，面对记者，河南省焦作市环保局局长李振山说。其时，他刚从省里为市里的污染大户焦作电厂跑治污资金回来，满身风尘，一脸憔悴。 李振山所说的先进集体和先进工作者是省人事厅和省环保局一年一度针对全省环保系统的评先活动。
从上报到退出起于一纸公告。6月18日，《焦作日报》A2版左下角刊登一则名为《焦作市人事局、环保局关于拟推荐全省环保系统先进集体和先进工作者的公示公告》，公告中称：“根据河南省人事厅、河南省环保局《关于评选表彰全省环境保护系统先进集体和先进工作者的通知》精神，按照层层推荐的要求，现已评出拟上报的先进集体和先进工作者。根据要求，现予以公示。”在下面所列的名单中，有焦作市环保局和焦作市环保局局长李振山。
不久，省会有媒体称其接到一些群众的质疑：焦作市刚被列入“全国十大污染城市”，作为治污职能部门的焦作市环保局和身为焦作市环保局局长的李振山怎能算先进？6月22日，这一质疑被公开报道。
“全国十大污染城市”，准确的说法是“全国113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十个城市”是今年6月2日，国家环保总局公布的2004年《中国城市环境保护》报告中的一项内容。在报告中显示，截至目前，我国共命名47个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和3个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区。在该报告中还公布了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10个城市，其中焦作名列第八。作为河南省唯一一个入选者，焦作市代替了2003年入选的洛阳市和三门峡市。
“去年洛阳被列入‘全国十大污染城市’，洛阳市环保局局长都下课了；今年焦作市环保局让焦作戴个全国‘黑帽’还有脸评先？不让局长下课就算便宜了他。”焦作市一50多岁的王姓市民说。
环保局长坦言问心无愧
“焦作治污历史包袱沉重，几十年的问题怎么可能一年解决？别说是李振山，就是换了张振山、王振山，也难有捷径。”
李振山，1952年生于温县，1969年入党，1972年入伍，大专文化，先后任焦作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修武县常务副县长、孟州市市长、焦作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农经委主任。
与焦作市环保局局长李振山的对话围绕着全国113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十个城市”和“评先”展开。
记者（下称“记”）：焦作市被列为全国113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十个城市”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李振山（下称“李”）：全国113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十个城市”是全国113个环境保护重点城市的大气质量监测中污染指标排在后10名的城市。主要有三个指标：可吸入颗粒物、二氧化硫、二氧化氮。与2003年的数字比较起来，我市可吸入颗粒物的指标下降了40%、但二氧化硫却上升了47.7%，一降一升的最终结果是总体指标上升了，这样就进了倒数后10名，列进了全国113家环保重点城市中空气污染指数最大的“十个城市”。
记：二氧化硫指标上升的原因何在呢？
李：二氧化硫主要是从燃煤中产生。焦作市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工业结构使焦作成为燃煤大市，中心城区2004年消耗煤炭790万吨，比2003年多18%。其中仅焦作电厂一家企业燃煤约400万吨，且未上脱硫设施。焦作市市区北边紧靠太行山，废气外排本来就很困难，加之去年焦作市静风和雾天达99天，更不利于废气扩散，这样，在测定空气中二氧化硫含量时，就出现了浓度较高的情况。
记：污染指标的上升是不是焦作市环保局治污不力的结果呢？是不是你的责任呢？
李：我们有责任，但不是环保一家之力所能解决的。焦作治污历史包袱沉重，几十年的问题怎么可能一年解决？别说是我李振山，就是换了张振山、王振山也没办法。同时，我们一直在努力。 环保治污，我问心无愧。
记：怎么这么说呢？
李：从历史上讲，焦作是一个煤炭资源型城市，在烧锅炉取暖和饮食等几乎各个方面，用煤已成习惯，清洁能源的使用率相对较低，生活用煤带来一些大气污染。同时，由于焦作的能源、化工等易产生大气污染的企业原先在城郊，但现在已因城市的发展被扩进了市区，必然加大市区大气污染的程度。因此，为改善大气质量，普及清洁能源、整治重污染企业、调整企业布局就成为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2002年来，我们进行了大规模的治理，市区内除一些城中村外，沿街门店一律都换用了清洁能源。市区内污染严重的12家企业都搬出了市区。同时，市区周边11家10万吨以下的机立窑水泥生产企业也全部关闭。力度之大，前所未有。
记：是不是因为工作努力，尽管被列为“全国十大污染城市”，还有理由参评先进呢？
李：评先，我原本就不同意上报，他们说今年焦作市环保局分到了3个集体、4个个人的推荐指标，市局集体和市局局长不占指标，不会影响市局下属的集体和个人的评先，只管报上去，让省局定吧。我也就没再坚持。在市局5年来，凡见荣誉我都让给班子其他成员，我个人不报，包括国家的荣誉。对个人名利，我看得很淡。
记：对于公示后媒体提出的质疑，你是怎么看的呢？
李：保持沉默。在班子会上，提到这一问题时，我说了这4个字的原则。我们的努力省环保局和市委市政府很清楚，我们不需要辩解。
记：为什么要退出呢？
李：本来就不想报么。退出算了。相信人们会理解我们的。我主动提出，局集体和我个人退出参评，不再上报。
人们眼中的焦作环保
“与自身纵向比较，焦作环境质量有突破性的改善。”
焦作市环保局和李振山局长的工作到底怎么样呢？记者走访了焦作市的相关部门。
焦作市环保局的工作和李振山局长的工作及作风到底怎么样呢？记者走访了焦作市的相关部门。
在焦作市委办公室，记者见到了市委书记铁代生在最近一次会议上的讲话稿。其上，对焦作市环保局的工作，铁书记有如下的评价：“近年来，我市加大了环境污染综合整治力度，与自身纵向比较，环境质量有一定程度的提高，但由于我市属于结构性污染，环境质量的总体形势依然十分严峻。”这位工作人员说，对焦作市环保局的成绩，铁书记是肯定的。
在焦作市委宣传部，新闻科一同志说，去年省政府下了一份政务要闻，其上说在治污方面，焦作市环保局是全省的先进呢。在焦作市政府办，记者找到了这份由焦作市政府上报省政府办公厅后又经领导批示下来的政务要闻。对其上刊登的《焦作市建立长效监管机制，实现环境保护工作新突破》的上报材料上，有主管副省长和批示：“焦作市建立长效环保机制的做法很好，要总结推广。” 在这份材料上，记者看到，“2002-2003年，全市共关闭小规模重污染企业326家，淘汰了135家企业的落后工艺和设施，新建了一批如集中供热、西气东输利用工程等城市环保基础设施，大大削弱了城区污染负荷。经监测，2004年前七个月，该市中心城区二级和好于二级的天数占同期天数的62.4%,较上年同期增加14.3%。”之所以在很短时间内实现这么大的突破，焦作市环保局称是得益于建立长效环保机制。这个机制包括环境与发展综合决策机制、环保齐抓共管机制、经济约束机制、责任追究机制、全方位监督机制和高效执法机制等。
在市政府办公室，一与李振山有较多接触的同志说，“作为一名转业军人，李振山身上一直保持着军人的作风，干工作雷厉风行，不怕得罪人。”他多次见到，李振山在向毛市长汇报治污工作时，眼圈都红红的，看上去有很大难处。“环保在焦作是个老大难问题，李振山迎着困难上，大家都很敬佩。”
被视为污染大户的焦作电厂是省电力公司直属企业，也是华中网局最大的火电厂，到今年已有百年厂龄。由于建厂早，治污设施没跟上，就是有也达不到目前的环保要求，焦作市大气污染该厂有一半“功劳”。但由于治污投入大，且近几年电力紧张，实在没时间停产治理，上环保设施，因此，成为焦作大气污染“大户”。在这里，提及李振山局长时，总工程师薛长海说，为帮助电厂治污，李局长几乎每周都要来电厂，“昨天还到省环保局和电力公司说停产治理的事呢。”从去年开始，李局长开始协助电厂向省里申请治污资金和停产治理，现在1号、2号锅炉1.5亿元的治污资金已有了眉目,省里也批准了停产治理。其中在李局长的协调下，仅焦作市就给该厂治污资金500万元。今年10月和明年4月分别停产治理一台，全部机组治污设施一旦到位，焦作电厂的排污量大幅减小，焦作市区的大气污染可以说将不复存在。
在位于市西郊的焦作市鑫诚轻工耐火材料公司，总经理张国平说：“要不是李局长，我这厂早没有了，工人恐怕还在上访告状呢。多亏2003年6月13日李局长与我一次长谈，救了我这个企业呀。”原来，这个公司也是个污染大户，就在居民区内，由于生产工艺陈旧，生产起来黑烟四起、气味刺鼻，居民们怨声载道。为此，李振山找到他进行了一次长谈，提到能不能不关闭工厂，而将工厂搬到市区外，同时改进一下生产工艺。顺着这个思路，新工厂很快选址建设。“在限期搬迁的当天，我发现李局长来了，手背上有医用胶布贴着，我一问，才知道李局长本来正在医院输液，为了监督我们按时迁出，他硬是自己拔掉针头来到了现场。”如今，这个厂子使用上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隧道窑生产线，并配套最先进的循环环保设施，废气不见了。
倒是卖煤球人对李振山恨得咬牙切齿。由于市内门店都改成了天燃气、液化气等清洁能源，卖煤球的一下子没了市场。在市区东郊一个荒弃的煤场，记者见到了以前以卖煤为业的老刘，他气愤地说，是李振山断了他的财路。以前一直靠打煤球卖煤球挣钱的老张如今不得不做起了水果批发的生意。他说，他从老刘处批来煤雇人打成煤球，专门向市内各饭店送，每月收入不下万元，可自从市内饭店不让用煤，他的生意都死完了。“这个李振山，跟俺卖煤的咋会有这么大仇？评不上先进，活该！”
在街头，记者随机询问了几名市民，他们说感觉政府治污力度挺大的。一名王姓老太太说：“住在市区西边的群众意见挺大的，桌子一天不擦就落一层灰，都说是电厂的事。”
“评先”的矛盾和现实
“这体现了行业评先与大众心态之间的矛盾，公务员评先如何与社会普遍价值诉求合拍值得深思。”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从事公务员制度研究40年之久的李如海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焦作市发生的这起评先风波揭示了目前在政府管理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即付出与成绩的不对等、局部成绩与整体成绩的不对等、政府诉求与公众期望的不对等。
评先是国家管理国家机关及公务员的一种有效措施。目前的评先仍是以单位推荐为主，而非放之于社会公众的“海选”，其性质是系统内对工作优劣的一种奖惩衡量。在初衷上讲，它是对工作成绩优劣的一种衡量手段，先进者当选、后进都落选嘛。但在操作层面，它有很大的弹性和主观性。在实际操作中，它更多地成为一种相对衡量的模糊尺度，成为鼓励士气而非纯正的优劣评价指标，按单位分先进名额的惯常做法就说明了这一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局部先进与整体先进的标准有很大差距，谁能保证局部先进放在全局看仍是先进呢？为鼓励大家积极参评，才有了分配评先指标的做法。
对焦作市环保局及局长的评先风波，李教授作了如下分析：在这次评先中，焦作市环保局分到了3个集体、4个个人的推荐指标。同时，局集体和局长本人也可推荐。这样，对焦作市环保局而言，推荐谁就意味着谁在该局这个小范围里是先进，而非全省先进。因为在最终结果中，这一指标就失去了意义，大家都知道，并非所有的被推选者都能如愿以偿。所以，这些推荐名单只是在焦作市环保局局部的范围内进行的，谁工作做得好，谁的成绩大，肯定能推荐出来。不能说因为焦作市戴了“黑帽”，焦作市环保局所有集体和工作人员的工作成绩就一笔抹杀掉。当然，到全省评比中，这些集体和个人会不会统统落选尚有悬念。当然在对待这些有争议的被推荐者时，最多的应该考虑他们的实际努力和客观上取得的成绩，如非一已之力所能影响得到的，也应能予以谅解。像焦作市治污历史包袱沉重、属结构性污染等因素远非焦作市环保局一个局所能在一朝一日内解决的。
“这一风波的出现说明了公众对政府及公务员的期待，也许苛刻但能够理解。”李教授说。“作为公众，也应理解政府工作的难度，不能因为一个方面失利就否定整个政府部门和部门负责人。”
“目前的公示制度是一种进步，但只能排除不能推举。到一定时候，评先是否也能实现‘海选’？”李教授说，“做到这一步，评先就能突破行业系统的局限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评先了。”大河报记者 杨振东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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