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科学家黄禹锡涉嫌学术造假事件，引起韩国上下强烈震动。日前，首尔大学调查委员会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最终调查报告。报告显示，黄禹锡科研小组2004年发表在美国《科学》杂志上的“人类核置换胚胎干细胞”的研究成果与2005年发表的论文一样，全部出自编造。黄禹锡主张的独创核心技术———“筷子技术”也很难得到认证。

　　这一调查结果，使得黄禹锡这个曾经被韩国国民奉若“民族英雄”的大科学家，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江湖骗子”。这无疑会给韩国国民的民族自尊心以严重挫伤。

　　据我对韩国的了解，这个单一民族的国家，有着相当长时间的民族屈辱的历史，对民族尊严的渴求是极其强烈的，文化精神的凝聚力也是极其强大的。上个世纪美国洛杉矶种族骚乱，而在美国的韩国移民社区就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合作精神，使得其他民族的移民社区相形见绌。自从上世纪80年代政治民主化以来，国家的经济腾飞，更加强化了民族意识。包括政治优越感和强大的文化认同意识。

　　足球文化、影视文化中的“韩流”（如电视剧《大长今》等）、文化遗产的申报，都传达出韩国社会强烈的文化腾飞意识。

　　“国族至上”的意识，很容易激发国民的虚荣心，并容易以牺牲其他方面的价值来满足国族利益的要求。如果整个民族在腾飞和大国梦想中沉迷，就很容易弄虚作假，以好大喜功的方式来迎合国民的虚荣心。这一点，知识群体也难免会受到影响。科学本以求真为终极价值，而一旦以国族利益为终极价值，科学的求真意识就将面临考验。

　　“黄禹锡事件”对于韩国社会来说，无疑是一场强烈的心理地震，它已经给韩国社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它可能是创伤性的记忆，使得国民陷于信任危机，但如果能正确对待，也可能成为韩国社会开始重大文化转型的契机。

　　事关民族荣誉问题，这对韩国政府、学界和民众，都是一个考验。如果仅仅是为了国族荣誉，而去极力掩饰，其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为了掩盖一个谎言，需要再制造一千个谎言。依靠谎言非但不能弥合事实的破绽，更不能带来荣耀，甚至只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国族价值认同危机。

　　从目前韩国对这一事件处理情况来看，韩国学术当局没有再犯“黄禹锡式”的错误。政府有相当严厉的惩处制度和健全的法律。这些制度为调查事件的真相和惩处违法者，提供了可靠的保证。另一方面，国民的文化心理能力也开始成熟起来。从韩国社会的反应来看，表面上，“挺黄”和“倒黄”两派对峙分立，但对立的两派并非简单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诉求：真相。可见，科学和民主的精神在多数韩国国民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并不以偶然的事件而游移或变质。

　　而科学的“求真意志”，并非依靠一两项尖端科技来体现，而是国民对真理和真相的追求。

　　“黄禹锡事件”有可能成为韩国社会文化转型的一个分水岭，由原先以国族利益至上向现代国家价值体系和多个社会阶层、利益集团分化的转变。这是现代公民社会发育成熟的标志。

　　我更相信，密切关注这一事件的，肯定不单是韩国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些造假的学者，当他们不能够侥幸过关而要遭遇严厉惩处命运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像黄禹锡那样坦承过错，向国民恳切道歉呢？一个民族的未来，有时也就在这些细节中体现。

　　张闳（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