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公元2008,奥运气氛越一天一天趋于浓烈,越想到凤凰。或许,2008奥运会当真该请出渊源古老的“凤文化”,恭恭敬敬地请,认认真真地请。否则怕是华夏文明的遗憾,是整届北京奥运会的遗憾,有家珍而未能与今人与世界充分共享是遗憾而又遗憾的大遗憾。
当初河中现一灵物,波中踏水,背负图点,伏羲见“河图出”,立在河边叹了一句:此文明之始也。古老神秘的华夏文明究竟年岁几何了,至今说不确也道不清。反正浙江河姆渡出土的那枚“双鸟朝阳”象牙雕匕,距今已是7000多年了,也正因此,当2001年四川金沙新出土的金饰图案“四鸟绕日”被正式采用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时,浙江方面反响强烈:双鸟朝阳”比“四鸟绕日”早出3000年呢!——图案上的鸟说是太阳鸟,也有人说像凤凰。这且先不论它,只说这凤。孔夫子曾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可见这凤鸟是了得的,不然孔老夫子孔圣人何以将它与“河图之瑞”相提并论?所以,“2008年当以‘凤凰纪年’,2008年应是‘凤凰年’,真这般响亮地说呢,无非基于对世运的一份至殷企盼罢了,此其一。其二——也是今次主要想说的,也许我们真的需要凤凰,“凤凰”也真真与奥林匹克很契合,不夸张地说,一只凤凰似可表尽奥运文化,祖先与上天也似乎早于数千年前就已然备好北京作奥运东道主的经典表达。
凤凰与圣火与“更高、更快、更强”
凤凰“主火”,它不是一般地与火有关,据《春秋纬·演孔图》记载:“凤,火之精也”,它天生就是“火精”,故而又叫“火鸟”,“火凤凰”,这天生就与奥运“圣火”山呼谷应“火”在了一起,凤凰宛然一团不灭之“圣火”。而且这“火凤凰”偏偏“自强不息”又有个“浴火再生”的非凡特性,创造了最辉煌、最璀璨、最华彩、也最富境界的神话:“凤凰涅磐”,而浴火涅磐了的凤凰,其羽更美,其音更清,其神更髓!这似乎恰与奥运所追求的“更高、更快、更强”一脉相通,其实境界上显然“上上乘”里去了耶。而这种“凤凰性情”、“凤凰境界”,任何国度,任何肤色,任何一个人,实在都很需要吧,因为它令生命升华,令精神获得超度。
凤鸣朝阳
凤凰不仅与火有关,且时与“太阳”相连,如常说的“凤鸣朝阳”,“丹凤朝阳”。所以,有人又叫它“太阳鸟”。当然也有人说太阳鸟是指“负日”经天而行的“金乌”,或者说太阳鸟、凤鸟根本就是一种鸟,或是二鸟重其名,彼“太阳”,此亦“太阳”,此亦可称“太阳”。末了半句道着根本,“太阳”,的确,一种鸟也罢,二种鸟也罢,什么什么名色也罢,这都不甚紧要,要紧的是都跟那个普照大地的明晃晃太阳有关联。
“凤鸣朝阳”,源于《诗经·大雅》,既比喻“高才逢良机,将有大作为,”又寓“天下太平”(“凤”指高才能人,“朝阳”指天时良机)。此乃天赐一般,用于北京奥运会恐再合适不过了吧?运动员自己此番想成就光荣与梦想——“凤鸣朝阳”;想鼓励祝福别人实现光荣与梦想——“凤鸣朝阳”;想呼唤祈祷“世界和平”——“凤鸣朝阳”;想表达“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百凤朝阳”、“百凤鸣朝阳”;想表达“公平竞赛,和谐共进”乃至整个人类最美好光明的愿景——百凤朝阳,共舞齐鸣(“朝”是早晨,有时也可灵活变通理解为“向”)。一个“凤鸣朝阳”,表尽天下吉愿。而且它很形象很生动,很容易被人们所理解。
“凤鸣朝阳”,可作画,可作歌,可作舞,可作乐,可作宴会作场景,可作人人心上口上的吉祥语,可作吉祥符可作各种牌。团花状图腾式之符、牌,渊源古老,神性庄严,含意丰厚,境界高远,佩之于身犹闻凤鸣。
有凤来仪
“凤凰来仪”自古视为大祥瑞。如黄帝时候,有“凤凰巢于阿阁”,称极治之世!那可是一般的?故一声“有凤来仪”,恐世上没有任何语言能比它更吉祥、又更能表达对来宾的敬重的了。“有凤来仪”可说是最高格最典雅的迎宾敬辞,是喜气洋洋的上上吉语,同时这“上上吉语”也可体现殷殷东道主对奥林匹克的崇尚与真诚。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原是何等风雅有气象的。的确,如今我们论文明,不能光让人家:朋友,到我们博物馆里去吧,你会震傻的!几千年!够辉煌!够灿烂!可不能出了博物馆,看看外面人乌鼻皂眼不像样,跟几千年不搭嘎。文明应该是活的,活在当下生活里,活在每个人身上,“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孟子四字下得好,“不言而喻”,一看五千年的滋润,六千年的内功。文明是一种空气,是人的气息,那种举动,那种做派,那种发言吐语,那种胎息正脉,深长元气,一呼一吸,长风万里,扑面而来七千年!此乃正格儿。自来的气象,自来的大方,自来的涵养,甚至怡然,甚至从容,神完气足,气味沉静。“有朋自远方来”,一路飞过来,飞过来,玉趾一踏地,腾腾的地气,碰着那一对黑眸黑润地一莞尔,他东东道道成熟的谷穗样一弯腰,金黄的,恍然闪着神性的福祉。哦,文明古国真的到了。此乃大真格。不然几千年文明只是昨日的黄花。而文明应是活泼泼永驻的韶光。
“梧桐”及其“韶乐”
前面讲“凤凰来仪”“凤凰来仪”,“凤凰”是轻易“来仪”的?别的大因缘如“有道则现”且不论,单说它高洁习性,“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俗话说“家有梧桐树,方引得凤凰来”;又如《尚书》载,舜时作韶乐,凤凰来翔。那“韶乐”了得?后来孔子“至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惹得圣人一迭声地赞叹:“尽美矣,又尽善也”!非尽善尽美,如何引得凤凰来?“梧桐”、“韶乐”便意味着底气,本钱。
“梧桐树上,凤凰来仪”,即尊人又尊己,且有分笃定在里面,气度雍容大方。此题材最宜壁间大大作画,尤其宜作于宾馆客舍之明堂。客人到来,迎面睹见,坐于厅堂,不时玩味,何等上好的意思。领略间,谈笑间,“梧桐主人”不亦乐乎?“八方来凤”不亦乐乎?岂呆秃秃干巴巴一个“宾至如归”之类比得的?“有凤来仪——欢迎——”是出“风雅颂”的地界了。
“梧桐树上,凤凰来翔”,又最宜用于开幕式。发挥余地相当大,最易营造相应之气氛。那根极深叶颇茂的“梧桐”蓊郁现身,不仅象征东道主,更是象征永远吸引八方来凤的魅力无穷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比之“橄榄树”意思绝不差,而“凤凰”之寓意却比鸽子显然超出去了。要紧的是经营起来,不落人家之窠臼,大运匠心神掌,你福至心灵地戛戛然独造出一番自家大气象来,方不负梧桐,不负凤凰,不负在自家古老国都办的一场全世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而“有凤来仪”,而此种大典盛会,必是要动钟磬响“韶乐”的,此非请独步天下九鼎重的大家做不得。“韶乐”被誉为“中华第一乐”,惜久已失传。故这里所说的韶乐可是挖掘整编的古韶乐,也可是如韶乐般可引凤来仪尽善又尽美的新创之音乐。
凤凰与五环与生态
若干典籍里都说凤凰“五彩色”,“五彩色”,《春秋纬·演孔图》里更载它不仅“身备五色”且“声中五音”。而且它这“五彩色”还大有来历,传说勤劳节俭的凤凰曾将自己积存多年的食物分赠众鸟,与众鸟一起渡过了大旱饥馑之年,为答谢凤凰救命之恩,众鸟皆从自己身上选了一根最漂亮的羽毛,共制一件百鸟五彩衣献给了凤凰,并尊它为鸟王。也许这“五彩色”只是虚指很多颜色而已,但我们偏偏就顺它这“五”呀“五”的,就认定它是“四加一得五”的五彩色,又有何不妥?且画的凤凰,作的凤凰,索性完全呼应五环色,众人一瞧,立刻会意,破颜而笑,岂不美哉?何况上面传说里所含的“仁爱和美、同舟共进”之类的意思与象征五大洲的五环之环环相扣的意思,恰恰又是极相通暗合的。所以看到五彩色的凤凰就想到五彩色的五环,岂不又可叹一声“尽美矣,又尽善也。”
说起生态,生态保护,凤凰似乎天生是一种提醒。它本身就源于古代先民的图腾崇拜。从其形象看,它可能是远古不同氏族所崇拜自然物的特征的一个完美融合的结果。就看它身上,任是天上飞的,地上跑得,水里游的,全都有了。它是鸟王,一说就是“百鸟朝凤”,加上那身五彩衣,令人想起所有飞禽不必说了,古书里记它“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颧颡鸳思(腮),龙文虎背,燕颔鸡喙”,《尔雅》郭璞又注它“龟背”。至于其原形,说孔雀者有、说锦鸡者有,说鹤者有。总之,它就是个集众动物之美于大成。偏偏凤凰它又爱“鸣朝阳”,“戏牡丹”,“栖梧桐”,诸如此类。看到凤凰,差不多能使人联想到整个美好的自然界,单论这一面,它就简直是个生态大图腾。看看凤凰,我们河流不敢污染一星点,它“非醴泉不饮”的高贵洁物,你污染了,它可还肯“来仪”么?
象这么一种五彩绝世的美凤凰,不用别的,单独把它形象一画一作,摆那里,经典图腾,多少含意都在了。
再说,象梧桐那么浓绿,太阳那么火红,凤凰真是翩翩“来仪”起来,声声“中五音”地鸣叫起来,加上天才艺术家们表现时灵感喷发,美到何种境地不必说了,就瞧北宋那件刺绣传世国宝《紫鸾鹊谱》里的“凤凰祥鸟衔如意”图,挖掘提炼出来,也足可为奥运添彩助兴的了。且想那五彩凤凰祥鸟,阳光下作展翅飞翔状,口衔如意,牡丹丛中百花丛中翩翩飞舞——这也着实扣题又对心思了。
杜甫一见泰山,不禁惊叹:“造化钟神秀”!那么想想凤凰,还有什么“神秀”、什么“妙处”未被“钟”其一身?我们又还有什么美好愿望未能或不能通过它来表达?凤凰应成为2008年的精,2008年的魂。
当初“河图出”,传说正是那“河图”引出了乾坤八卦阴阳之学好一部《易经》来。若论阴阳,凤性乃是阳刚至极而又阴柔至极的,凤凰天生带有“温暖、和平、纯净、博爱”之“普世气息”,是天地间第一等的灵瑞妙物。我时常有种怪怪想法,倘若一味威猛的龙变幻多端能量无比见首不见尾的龙,蓦现法相南窗口,“盎”地一声,别人不知,我这传人没出息会不会唬翻做叶公?但凤凰不会,凤凰只有令人“惊艳”的份儿,令人满心欢喜的份儿,“惊艳”之余,欢喜之余,它必能令更多的灵魂获得启示,必能令更多的生命趋向完满。所以不要只记得“龙”,也该让今人让世界识见我们这正大仙容的“凤”,美仑美奂的“凤”,让不同国度、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们领略到源远流长神奇无比的“凤文化”。让五彩火凤凰带着祝福与吉祥,翱翔五大洲,鸣唱于世界每一处高岗每一个地方。让大地没了藩篱,人间删除苦难,让世界涅磐化乐园。吉祥话道尽。止。
(曹桑: 电影编剧,高校教师。作品曾获“中国作家”文学奖,第七届夏衍电影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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