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我的青年、中年时光,大部分是在合肥市的宿州路南端度过的。后来,经过几次大迁移,又到宿州路的北端落户了,并开始了“夕阳红”的岁月,也许,终将在这里打上我人生的“句号”。
1951年严冬,皖南、皖北行政区合并,我们一行数十人原属于青年团皖南区工委的工作人员,来到了合肥,在青年团安徽省工委机关工作。我们机关这个大院子的旧址,也就是现为安徽急救医学中心那个大院子。这里原称“洋楼巷”,因有“基督医院”而得名。1955年,青年团安徽省委机关报——《安徽青年报》在筹备创刊时,曾请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题写报名。郭老端端正正地写了“安徽青年报”5个字,有个“青”字他感到不太满意,还重新写了一个,剪下贴上。郭老在复信时,在信封上写了“合肥羊楼巷”,把“洋”字改为“羊”字。这一字之改,可以说是“笔力千钧”,反映了郭老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透视出凛然不屈的壮阔襟怀,这给我印象很深。前些时候,“故地重游”,往事萦怀,偶成一绝!
洋楼巷口夕阳红,大厦巍巍抚碧穹。难得郭翁改一字,迥然意味不相同。
话儿从宿州路的南端,又说到北端。1959年初冬,以前苏联共青团中央书记处书记穆尔塔扎耶夫为首的“苏联共青团代表团”来合肥访问,我当时作为一名记者随团采访。前苏联客人走到宿州路北段,亦即当时的北门杂粮门市部和庐州烤鸭店附近,那狭窄的街道,拥挤的人群,坎坷的路面,给客人以深刻的印象。陪同参观的合肥市建设局负责人告诉客人:这是一条老街,解放前就是这样的。穆尔塔扎耶夫说:“这么一对比,就看出新中国的巨大变化,不妨留一段老街道,作为‘街道博物馆’,也好让后人有新旧对比。”还有一位客人说:在列宁格勒(今为圣彼得堡)有条街道的路灯,还保留了沙俄时代的灯饰,尽管它陈旧一些,但凸显出古典文化的味儿。
这一鳞半爪的谈话,涉及到城市建设的一个重要命题:城市的文化底蕴。
城市的文化底蕴,既是城市的内涵,又是城市的仪表,城市的精气神。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城市,一般都注重城市的文化品位问题。城市的活动——实力——魅力,往往就是这样地衔接在一起的。
历史的风风雨雨,给人们留下“烙印”,留下了遗产,也留下了怅惘。
1992年初夏。香港商务印书馆总编辑陈万雄博士来合肥访问。我们在华侨饭店聊天,客人谈到,他来安徽考察辛亥革命史迹中,发现安徽最早在清末传播民主思潮的安庆藏书楼,是陈独秀、柏文蔚在安徽组织的“励志学社”的旧址。陈独秀、苏曼殊、刘光汉、谢无量等宣传革命思想,阅读反清书刊,传播同盟会革命主张的“安徽公学”和“科学图书社”的遗址等荡然无存,有的断垣残壁,风烛残年,朝不虑夕。现在芜湖长街20号的“科学图书社”的旧址,陈先生听说扩建街道时要扒掉,感到很惋惜。陈先生说:“革命先驱在‘科学图书社’组织阅读马克思著作,教育了一代人,这个很有意义的地方,留下来比扒掉要好得多。”前些时候我听说,“科学图书社”的楼宇已经被拆除了,从芜湖市的地图上消失了。
留下一个文化历史遗址,即使是断垣残壁,也都是给后人留下一份精神财富。北京的圆明园,澳门的大三巴牌坊,断了手臂的雕塑维纳斯女神,还有希腊的那座神庙,人们从这不完整的建筑中,往往可以窥看完整的历史,也能触摸到历史的链条,一环扣着一环!拆,容易得很;建,就不那么容易了。陈万雄博士的感慨,还是令人深思的。
1958年深秋,全国大办钢铁。当时,我在亳县采访。在一次县委常委会上,有人提出,小高炉钢铁产量上不去,打算把花戏楼门前高大的一对铁旗杆炼掉,让小高炉“放卫星”。时任亳县县委第一书记的赵建华听罢,把桌子一拍:“谁敢把铁旗杆炼掉,我就把他扔进小高炉炼掉!”真是语惊四座。他又说了:“你们不想想,亳县有几个花旗杆,不就这两个嘛!今年炼掉了,明天没有铁旗杆了,那钢铁产量咋保得住,不准瞎搞!”分管工业的县委书记处书记周茂新也说:“马上通知钢铁指挥部,不准炼铁旗杆,花戏楼的像铁香炉什么的,也不许乱动!”就这样,一夜之间,决定了花戏楼铁旗杆的“生死存亡”问题。我在想,当年如果一鼓劲,把这个当时以为带有“封建迷信”烙印的铁旗杆炼掉了,亳州市不仅少了一份旅游资源,更损伤了一份城市的人文精神啊!
城市文化底蕴与“城市名片”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城市的文化底蕴,培育着、催化着人们的精气神。人们总是这样期盼着:要多角度打造城市软实力!
话又说回来,现在合肥市政府正在积极推进“大发展、大建设、大环境”,改造、拓宽宿州路。入夜,灯火通明,压路机、拖拉机震撼着街道两旁的楼宇。我凭窗聆听,遐想万端,仿佛听到了合肥昂首前进的咚咚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