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楚天金报) (记者 刘蔚丹 通讯员 陈燕 赵翊)
丈夫含泪上战场 妻子撑起大家庭
徐子民,原名徐保全,1914年生于湖北省郧西县津祥乡石庙村。父母对他疼爱有加,兄弟5人手足情深,妻子杨长玉勤劳善良,并生下一对可爱的儿子。 作为家中的长子,那时他全部的梦想就是孝敬父母,呵护妻儿,守着自己的家,种好自己的田地,和亲人厮守到老,过一辈子平平淡淡幸福安康的日子。然而,纷飞的战火击碎了徐子民的田园梦。1942年,侵华日寇的魔掌伸到了襄樊、宜昌等地。时年28岁的徐子民报名参加了国民军队。当时,两个儿子大的5岁,小的才几个月,四个弟弟中,最小的还只有7岁。那一年的12月12日,天刚蒙蒙亮,两个幼小的儿子还在甜甜的梦中。他带着父母准备的干粮,穿着妻子缝制的布鞋,在家人的一片啜泣声中跨上了金钱河边的小木船。看着渐渐远去的河岸上的亲人,他挥臂高喊:“赶走了日寇我就回来。”含着泪水送走丈夫后,深明大义的妻子杨长玉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她既要侍奉年事渐高的公爹公婆,还要抚养年幼的孩子,拉扯未成年的弟弟。像当时所有战乱凋敝的中国农村家庭一样,徐家的生活就靠着几亩薄田和一头耕牛支撑着。老父亲得了慢性肺炎,也没钱看病。家里没了壮劳力,年迈的母亲和稍大一点的弟弟都顶了上来。而杨长玉更不用说,不管是冰天雪地还是烈日当头,都要日复一日地到地里忙碌。地里的活一旦稍闲下来,他们就赶紧在附近的山地开荒。即使如此,这个九口之家还是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尤其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家人的吃饭问题真是愁煞了杨长玉。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她偷偷到外面去拣榆树皮,拿回来后在锅里炕熟,然后用石磨碾成粉子,用水冲了当饭吃。在度日如年的艰难岁月里,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少不更事的孩子常会追问:“妈妈,我们的爸爸呢?我们要爸爸!”她又何尝不是日夜盼望着丈夫早日回来呢?但是,在这国破山河在的战乱岁月里,丈夫杳无音信,生死未知。她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坚定地说:“爸爸去打日本鬼子去了。赶跑了日本鬼子,爸爸就会戴着大红花回家的。”
抗战胜利不见夫归 每逢生日为夫做鞋
好不容易等到了1945年,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徐家却没有等到徐子民的如期归来。托人四处打听,得到的要么是些猜测,要么语焉不详,没确切音讯……在此前的1944年,家里曾收到徐子民从江苏寄回来的一封信,这是徐子民离家2年来带给家里人的第一个确切信息。信是徐子民离家不久后写的,辗转了两年才送达。信里言简意赅地说,抗战肯定会胜利,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患肺炎多年的老父亲,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看到信后就闭了眼。这封迟到的信件带给家里人欣慰的同时,却又带来了更多的忧虑和担心。但是,在杨长玉看来,这封短短的家书,已经给了她坚持等下去的理由。杨长玉深信自己的丈夫一定还活着。每逢丈夫生日时,她都要为丈夫做一双布鞋;每逢佳节吃团圆饭,她都要为丈夫留出个位子,摆上一套碗筷……日子就在思念和等待中慢慢流逝。这期间,多少人劝她改嫁,但都被她一一回绝。她坚信,丈夫不会丢下这个家不管,只要丈夫还在这世上,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新中国成立后,因为担心“伪军属”的帽子对家人不利,杨长玉从不敢在公开场合提起丈夫。但在梦里,在菩萨神像面前,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丈夫:“你要我把家照顾好,你要我等你回来的。保全,弟弟们都成家了,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家里的生活渐渐好了。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在漫长的等待中,日历翻到了1983年。年迈的婆婆熬不住了,那年的中秋时节,正是千家万户团圆的好日子,弥留之际的老人反复问身边的人:“保全回来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多少次,杨长玉禁不住掩面痛哭:“保全,你在哪里呀?你听到家人的呼唤了吗?”
远赴台湾黯然神伤 乡愁难眠寝食难安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内战事又起,徐子民回家的愿望落空了。1949年,徐子民随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其实,他和家人一样也在苦苦等待,一直等到退役,回家的心愿仍未实现。退役后的徐子民已年过半百,囊中羞涩的他在异乡讨生活,日子过得比家人还难。在漫无目的四处打工几年之后,他被一名国民党军队的少将收留家中,干一些家务活计。虽说是当佣人,好在这名河南籍的主人是徐子民当兵时的上司,还记旧情,一家人对他也很客气。这样,徐子民的生活才算安定下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徐子民的思乡情与日俱增,有时眼泪悄悄地流下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每当中秋、春节到来时,他总是面朝祖国大陆,凝望遥远的大海那边,让风儿捎去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当1983年的中秋,徐母在弥留之际哭喊着儿子名字的时候,远在台湾的徐子民无意中从收音机里听到了祖国大陆的广播,一位妇女声泪俱下地哭喊着去了台湾的丈夫的名字,儿女也盼望爸爸回来与家人团聚……徐子民仿佛听到了家乡父母妻儿的声声呼唤。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仿佛便看到父母妻子拉着弟弟和儿子站在老家村口等着他。
四十年牵挂未再娶 来信探妻是否改嫁
主人看出徐子民思乡情切,安慰之余,给他讲了两岸形势的变化。那时候,两岸数十年隔绝的局面即将破冰。主人鼓励徐子民赶紧给家里写信,并承诺想办法帮他将信件寄回故乡。那天夜里,他拿出纸笔,欲将所有的思念、愧疚、盼望融入字里行间。而面对白纸他又提笔还休,不知如何下笔。几十年过去了,家里的人都还在吗?妻子还会如约等着自己吗?孩子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草稿写了一张又一张,却没有一张是写得完整的……那时候,两岸之间还没有通邮,徐子民的这封家书辗转3个多月从台湾寄到美国,再由美国寄到郧西老家。可是,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连老家的地名都已改变。徐子民离开家乡的时候,那里叫郧西县津祥乡,在解放之前改成上津镇。由于岁月久远,邮递员都不知道津祥乡在哪儿。但因为是从美国寄来的信,这在当时的鄂西山区属于破天荒,加上改革开放后两岸关系解冻,邮局非常重视,花了很多时间,询问了很多当地的老人,终于打听到确切的地址。事隔40多年,杨长玉终于收到丈夫的第二封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父母大人,离家数十载,十分想念你们,不知两位老人可好?孩儿不孝,不能服侍父母,也没有庇护妻儿。我至今没有再娶,时刻期盼能回家团聚……”杨长玉听人读完信后,禁不住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有了丈夫的消息,丈夫还好好地活着;悲的是,为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自己付出和承受得太多太多。来信中没有正面提到自己,但是她能理解,“这死老头子是怕我改嫁了,故意试探我呢。”激动的她赶紧让儿子回信,告诉家乡的情况:父母已经过世,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孙子都有6个了,关键的关键,是她和他一样,一直没有再婚。这封家书又辗转美国寄到徐子民手中。“她真的在等我!我已是6个孙子的爷爷啦!”徐子民捧着家书,不停地亲吻着、抽泣着,“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旅行探亲回故乡 匆匆一别十六载
1987年,隔绝了几十年的海峡两岸终于恢复了探亲往来,看到别人携家带口到祖国大陆探视亲人,徐子民多么希望一下子回到阔别多年的亲人身边啊!从收到回信的那天起,徐子民就一直为回乡作准备。但回乡,除了反复的审查和烦琐的手续外,还需要一大笔钱支付往返的交通费用,基本上要花去他大半生的积蓄。但徐子民哪还顾得了这些,两年后的1989年,他终于得以成行,以观光旅游的名义,回到了离别47年的故乡。那年,他已经整整75岁了。当踏上故乡这片土地时,看到那熟悉的大山和陌生的小镇,他感慨万千,那种近乡情怯的复杂心情一时难以言表。回到家,当看到妻子已双目失明,认不出自己时,他禁不住老泪纵横:“长玉,我是保全呀,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来了!”几十年的牵挂和思念,在这一刻化作紧紧的拥抱和泪水。杨长玉说:“你走了后,我天天都在盼你回来,眼泪都流干了。”徐子民看到满屋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哽咽地说:“长玉,你辛苦了!我们能等到相聚的这一天,也算是老天有眼呀!”几十年的时光阻隔,留下了太多的伤痛和遗憾:除了五弟健在,父母、三个兄弟及小儿子已不在人世,走时只有5岁的大儿子徐家升如今也已是头发花白。短暂半个月的相聚,还没有享受够浓浓亲情,徐子民又不得不随旅行团回到台湾。这一别又是16年。
思乡成疾度劫难 回乡定居续姻缘
回到台湾后,徐子民思乡成疾,卧病在床达数年之久。由于身边没有亲人,徐子民没法跟家里联系,家里人也猜测他是否已经过世。老天保佑,孤独的徐子民竟然挺过了这一场劫难,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一些。1995年,郧西老家又一次奇迹般地接到了徐子民的来信。他在信中说,由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没有经济来源,长期住院不方便跟家里联系,但希望能够再次与家人团聚并回家立碑祭祖。这年8月,徐子民再次回到家中,在家呆了20天,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徐子民回台湾后,两边的通信一直断断续续,家人也通过信件揣测着他的身体状况。2001年后的好几年时间,家里人再没收到他的任何信息,都以为耄耋之年的他已客死异乡。在此期间,杨长玉每每问到丈夫是否来信时,家人都编一些故事告诉她,说他身体很好,让她放心,还说他很快就又要回来,而且再也不走了。不曾料到,这些善意的谎言,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2005年,已经91岁的徐子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说什么也要将这把老骨头埋在家乡。”当年上半年,他办理了回祖国大陆定居的手续,于7月1日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成为郧西县“台湾老兵”回乡定居第一人。今年6月3日,记者一行来到徐子民家,这天刚好是徐子民父亲的生日,他提议去父亲的墓地看看。在重孙的搀扶下,徐子民冒雨步行五六里山路来到父亲的墓前,“爸,我来看你们来哪,等了63年的时间终于和家人团聚,我回来就是归根的,愿您在天之灵安息!”回家的路上,徐子民老人告诉我们:“海峡阻隔,造成多少骨肉分离,希望两岸尽快和平统一,骨肉早日相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