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我和罗伯特逊,跟我一起被派到皇家燧发枪团的五名威尔士军团军官之一,接到命令前往距北方数英里的拉旺蒂地区。我们要到皇家燧发枪团第二营报到。另外四个人中,弗兰克·琼斯-贝特曼和汉默·琼斯去第一营,而麦克里兰和沃特金一个已病倒,另一个被炸伤,这辈子成了瘸子,只好被送回国。
我们两个人先到贝图恩,从那儿坐火车前往拉旺蒂。在距离拉旺蒂还有几里地的一个军需站,就有一辆车按照我们发出的电报来接我们了。到了拉旺蒂大街上的营指挥部,我们给副官敬了个礼,报上姓名,说我们是被派到兵团的第三营军官。他没跟我们握手,也没请我们喝点什么,我甚至连句欢迎都没听见。他冷冷地说:“知道了。你们俩谁大?哦没事,把你们的档案交给兵团的准尉副官。告诉他,谁大就分到A连,另一个到B连。”准尉副官拿走了我们的档案。我得去A连,他就把我介绍给A连的一名年轻少尉。他是东萨里军团的一名特别后备兵,所谓的“萨里人”(注:萨里是英格兰的一个郡)。他把我带去了连部营地。我们一离开营指挥部听得见的范围,我就问他:“那副官是怎么回事?手都不握,连句像样的欢迎都不说?”
萨里人说:“这个嘛,你们(威尔士人)的兵团才会那样。你得明白这是一个正规的营,在法国仅有的四个步兵营之一,或多或少还是沿用老习惯。这是第十九旅,法国最幸运的一支。它不是任何一个师永远的一部分,但是若一个师遭到极大损失,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它都会被作为后备军推上去。所以,除了在大撤退时损失了一个连,以及在弗洛梅勒丧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它几乎是没受过什么损失。后来许多伤兵也回来了。我们连所有指挥官都是正规军出身,所有军士也都是。头六个月里,和平时期不注意新加盟军官的传统多多少少还保留着。这对桑德赫斯特出来的人很不利,对你、拉格和罗伯特逊这样的特别后备军人就更不利了,对像我这样来自另一个兵团的局外人同样不利。”
我们沿着村里的路走着。三三两两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人敏捷地跳起来打个立正,边敬礼边冷冷地看着我们。他们的外貌整洁漂亮。他们的装备用布兰可擦白剂擦过,纽扣和帽徽闪闪发亮。到了连指挥部,我向连长陆军上尉G.O.托马斯报到。他是个服役已17年的职业军人,一个著名的马球手,一名好兵。这也是他自己喜欢的工作状态。他跟我握手,但一言不发,招手让我到椅子上坐下,给我一根雪茄,然后继续写他的信。后来我发现A连是我能加入的最好的一个连。
萨里人叫我先帮他检查一些连部信件,再到营食堂去吃午饭;这些信比威尔士军团里文字要好些,但内容更无聊。在去食堂的路上,他又告诉了一些事情。他问我,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出门打仗。“我在第二威尔士团待过3个月,在那儿我带一个连,带了一小阵子。”“噢,是吗?那么我告诉你,这事你一个字也别提,否则他们要狠狠压榨你的。他们拿我们当垃圾;在某种程度上你比我更加不利,因为你是一名一级中尉。他们会恨你服役时间太短。这儿有个服役六年的中尉,还有一群从开战以来就在打仗的少尉。他们已经被硬塞进来两个特别后备军上尉;他们正打算设法清理掉这两人呢。在食堂里,你只要一开口或者发出一点点噪音,老军官们就会跳将起来掐你的脖子。只有上尉一级的军官才能喝威士忌或打开留声机放唱片。我们很乐意保持肃静,跟一口家具似的。这很像和平时期。”
第二营很特别,设一个大的全营的食堂,而不是每个连各设食堂。萨里人自嘲地说:“这应该是为了增进友谊。”这是另一个和平时期的遗迹。我们一起走进教堂旁边的大城堡,大大小小15名军官坐在椅子上,不是看带插图的报纸杂志就是静静地聊着天。我在门口一站,开口道:“早晨好哇,先生们。”这是新军官报到时的传统用语。没人回答。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我。不过我的莅临带来的肃静马上就被留声机打破了,一个声音欢快地唱道:
我们新婚才一年,
哦,哦,我们就有了最温馨的,
哦,哦,我们就有了最干净的,
哦,哦,我们就有了最精致的———
可爱的小油炉。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拿起本《原野》。门一下子被撞开了,一个高级军官红着脸、怒目圆睁闯了进来。“是谁他妈的在放这个唱片?”他对着一屋子人咆哮。“我看准是个混账东西。快给我拿掉。我听着恶心。我们来点真正的音乐。放‘祷告钟’。”两名中尉(在皇家威尔士团里,一叫“混账东西”,不得不答应的通常都是中尉)跃起来把留声机关了,开始放“当祷告的钟声响起”。放“我们新婚”的那个年轻上尉无奈地耸耸肩,继续看他的报。其他人都面无表情。
“他是谁?”我小声问萨里人。
他皱皱眉头。“那是‘急惊风’。”
唱片还没放完,门一开,上校进来了;“急惊风”也跟在后头。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异口同声:“早上好,长官。”这是他那天第一次亮相。还没顾得上回礼并让我们坐下,上校就怒冲冲地骂开了:“每次我进来的时候都听见这个‘祷告钟’,到底是谁在放?看在上帝的分上换点欢快的吧!”然后,他亲手把“祷告钟”拿下来,卷紧发条,改放“我们新婚才一年”。(章乐天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