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人收养弃婴出名 家长抱来残疾婴儿扔下就溜

　　社会主笔 张少春/文 记者 刘栋杰

　　7月20日晚9时，我们赶到兰考县城，在焦裕禄烈士陵园后门看见一个窝棚，它的确切位置是兰考县人民医院大门前30米。这就是袁厉害和她的23个儿女们的家。

　　在兰考县城，袁厉害算个“名人”。当我们在一家烟酒店买了两箱牛奶后，女老板听说是去看袁厉害，死活不想要钱，她说厉害是个好人，“一般人不会那么做的”。

　　20分钟后，我们见到了还在路边摆摊的袁厉害，她正准备收摊，于是约好次日凌晨再来。

　　7月21日，我和同事见证了这个特殊母亲的一天，并截取她的几个真实生活片段呈现给读者。

　　喂奶

　　凌晨5时，怀抱着“小豁子”的袁厉害慢慢起身，把这个七个月大、唇腭裂的婴儿放在了钢丝床上。跟往常一样，她先扫地，然后把方便面、牛奶一箱箱搬到路边，开始出摊。大女儿杜鹃也赶来，默不作声干活。

　　旁边卖糊辣汤的杨月梅已经摆好摊位，大声数落她：“厉害，你咋坐着睡呢？我看见你使劲栽盹(打瞌睡)了。”袁厉害笑笑，没吭声。

　　一小时后，小家伙们醒了，有哭有闹的。袁厉害拿来两个大饭缸，冲了奶粉，分别倒进奶瓶里喂。4岁的小明辉是个白化儿，他揉着眼睛哭，袁厉害给他些感冒药，他一片一片捏着往嘴里塞。摸着明辉的小脑袋，袁厉害有些歉意地说，孩子昨晚撞自行车上了，头上还有红印子。喝完奶，明辉嚷起来：“妈妈，还要！”

　　跟“小豁子”一样，4个月大的“小瞎子”没有名字，她还在睡，一只苍蝇爬上她的嘴角不动了。3岁多的媛媛看见，拿手去赶。媛媛也是白化儿。

　　有人给明辉买个馒头，他闹着不吃，非吃榨菜。“不吃拉到”，刚说完，袁厉害又叹着气答应了。小家伙啃一口馒头就一口榨菜，香香地吃起来。榨菜是本地制作的，两毛钱一袋。

　　从6时开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四五十人，久久不散，对小家伙们评头论足。她说“习惯了”。

　　进货

　　7时许，袁厉害卖出两瓶啤酒，进账3元。这是她当天的第一笔生意。

　　每隔一天，袁厉害都要带着七八个孩子去兰考县综合批发市场进货，小家伙们都得去，“放家里没人看”。

　　7时40分，出发了。袁厉害用力蹬起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明辉、媛媛、一岁多的芳芳(白化儿)、两岁多的明亮(腭裂，已手术补好)，还有10岁的婷婷——她主要负责照看芳芳和明亮的安全。已上初二的袁松在后面推车。12岁的袁举单独骑一辆三轮车在后跟随。

　　一路上，行人几乎都停了下来，议论起袁厉害和她的孩子们，“人家扔的有病孩子，她拾来养活了！”

　　穿过三个路口，15分钟后到达批发市场。袁厉害花10元钱买了两把塑料梳子，两元钱一个的塑料盆买了30个，还有苍蝇拍等物品。

　　正准备返回时出了岔子，明亮把明辉打哭了。小明亮最捣蛋，爱欺负人，但不怕疼。袁松“赏”他一个“毛栗子”以示警告，但他扑过来狠劲咬。为争拿一个苍蝇拍，明亮把明辉推倒在地，还踩了一脚。

　　明辉张嘴哭了，媛媛和袁芳见状也跟着哭，袁松恼了，照明亮屁股上就是两脚，这下，小家伙也哭了。于是，就在马路正中间，四个小孩一齐哭，一齐喊妈妈，被挡住去路的车辆不停地鸣笛，路人也更加大声地议论着。

　　8时20分，袁厉害无奈，只得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和孩子们先坐车回去，袁松和袁举则各骑一辆三轮车。

　　从批发市场到医院门口，一般人得掏两元车费，但司机只朝袁要了一元。

　　吃饭

　　下午2时，袁家开饭，只有一道菜：白菜炒肉。袁厉害盛了一大饭缸，又让婷婷买来10个馒头。儿子杜鹏、杜鸣、杜志峰等人她不管，“这些大孩子自己吃”。

　　17岁的志峰刚上开封警校一年，这个大男孩还有些害羞，中午只吃了一碗凉皮，他和12岁的明珠整个暑假都要帮妈妈照顾生意。

　　袁厉害和儿女们住的两间低矮的红砖瓦房，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破房子，潮湿阴暗。袁说，是一个好心人免费让她们住的。

　　木板床上铺一张草席就是餐桌，袁厉害坐中间，几个小家伙围住她：明辉、明亮、媛媛、芳芳、袁松、袁举，还有3岁的卫彪和4岁的卫超。除了芳芳，一人一双筷子，大家一齐往饭缸里伸。

　　突然，明亮去抢明辉的筷子，明辉不肯，明亮“啪”一巴掌就打了上去，明辉就哇哇大哭起来。“赶紧吃饭，不准捣蛋！”袁厉害扯起嗓子喊。明亮急了，筷子一扔，伸手就往饭缸里抓。袁厉害说他们都跟狼一样。

　　芳芳偎在袁厉害怀里，袁用手把白菜叶撕碎，一点一点填进她嘴里。芳芳不满足，撕扯着床上的塑料布往嘴里塞。

　　一会工夫，10个馒头吃完了。袁松揉着肚皮说，吃了俩馍刚刚垫个底。袁厉害没理他，夹起一根肉丝，喊：“谁吃肉？谁吃肉？”几个小家伙呼啦都凑了上去，张着小嘴儿。袁厉害就一个一个往他们嘴里填菜。

　　午睡

　　半小时后，小家伙们困了，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一幕很少见，6个孩子睡在一张床上：右边是袁松、袁举，左边是媛媛、明亮、卫超，中间横躺着芳芳，她蜷缩在袁松肚子旁边。床边，还站着3个没地方睡的孩子。

　　趁这个机会，我和袁厉害聊天，没想到一说就是两个小时。直到小家伙们纷纷醒来。

　　卫超和明辉又打架了，明辉眼睛不好，像个女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个不停。一天内，我至少看见明辉哭七八次了。袁举说，甭理他，他就爱哭。

　　袁厉害说，明辉幼年丧母，三岁时父亲患癌症去世，他被送给叔叔抚养，叔叔知道袁厉害是好心人，扔下孩子就走了。前两天，明辉叔叔又来看孩子，孩子不搭理他。

　　在私下里，我曾试探着问明辉，“你说妈妈好不好？”这个可怜的孩子回答：“妈妈好！我长大了要给妈妈挣钱！”

　　12岁的袁松独自坐在床头缝裤子，他不小心扯破一条口子，吃饭时就是用毯子裹住身子的。这个幼年时因患鸡胸被家人抛弃的孩子说，他两年前就学会自己扒出针线缝衣服了，“妈妈忙不过来”。

　　一会过后，袁厉害去送纯净水，2.5元一桶买来，3元一桶卖掉。她照旧带着5个孩子，用近一个小时工夫，帮人送去6桶水，挣3元钱。

　　收摊

　　下午5时37分，袁厉害要收摊。在她窝棚对面马路边的这个摊位，她摆了十几箱方便面、牛奶等，有人来买东西，就喊一声：“厉害过来！”

　　袁厉害的父亲推着小车过来，里面躺着今年袁厉害“拾”的两个孩子：小豁子和小瞎子。路人围过来：“啊！又一个豁子？这咋养活？”

　　“唉！谁知道咋办？”老头子也跟着发愁。

　　“你这老头光行好！”

　　“那咋弄？小孩扔到大街上不能让他饿死吧？”

　　这时，又有四五十人过来围观，袁厉害装完货，没理父亲，直接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埋怨父亲：“净说这没趣的话干啥！”

　　袁厉害说，到晚上八九点全部收摊，从1993年开始，她这些年习惯了窝棚里的生活，谁渴了饿了就自个拿东西吃，大孩子也懂事地照看小孩子。

　　一小时后，要走了，我们抱起一个小家伙亲了亲，告别了这个善良的母亲，善良的家庭。

　　最初，袁厉害收养弃婴是出于可怜一条小生命，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好像被逼上了贼船，不得不无奈地接纳一个又一个弃婴。“总共拾了五六十个，有些没养活，有些送人了。”袁厉害说。

　　一个严重的问题是，袁厉害开始为“名”所累。去年以来，央视、上海电视台和开封电视台纷纷播出袁的事迹，有些人看了电视后，偷偷将自家患有严重疾病或先天残疾的婴儿抱来，扔下就溜。碰上这种事，袁厉害也很无奈，她不忍心看着婴儿死去。

　　就在今年年初，一个老太太想把一个婴儿偷放到袁厉害家门口，被发现后，大家数落了她一通，老太太又把孩子抱走了。

　　袁厉害养不起了，就送给马路对面的烩面老板3个，送给70岁的姑姑2个，她自己留下了小豁子和小瞎子。袁厉害说，她曾联系过开封市社会福利院，但对方一听是残疾小孩就拒绝了。有一次，袁厉害熬不住了，抱着一个收养的弃婴跑到开封，往福利院门口一扔就跑。福利院出来一个人骂她，说她是没良心的母亲。从此以后，袁厉害再没这样送过。

　　据兰考县民政局副局长李美姣介绍，县一级没有福利院，但去年开封市福利院要全部接收袁的孩子被拒绝了。袁厉害对此的解释是，“我对小孩们都有感情了，舍不得”。

　　让很多兰考人不解的是，袁厉害是为政府和社会减轻负担，政府为啥还不资助她呢？从今年1月到7月，县民政局仅在六一当天送来一袋面粉、5个书包和作业本。李美姣说，县民政局正在向省里申请，想给袁厉害盖两间属于她和儿女们的新房。

　　现在，袁厉害和她收养的19个儿女们赖以为生的，仍是每个月48元的农村低保和摆摊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