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永信 和尚也是人
与政治、经济、文化全面挂钩,少林寺在日渐成熟的市场经济社会可谓游刃有余
■本刊记者 江华 张欢 发自少林寺
9月的山区已经是秋天了。
从少林寺对面移民聚居点王指沟的山上望去,可以看到少室山山脚的少林寺建筑群。背后的五乳峰顶端,矗立着一尊高大的达摩石雕。
传说中,达摩在山顶洞窟面壁的地方,距离少林寺3公里。
山下的寺院里,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正要开始他一天的日程。
释永信很早就起床了。头一天晚上他睡得很晚,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刚刚送走参加第一次少林论禅的科学家、艺术家和宗教界人士;来自世界各地的36名功夫之星9月9日要出关亮相,会有几千人参加这个仪式;第二天上午还要接待一个需要二级警卫的要人的到访……
新建的“古建筑”是寺院的图书馆,图书馆里除了经书,就是时下流行的政经和新闻杂志以及报纸。两座高僧灵塔旁边的院落,是释永信会客和办公的地方。
时间还早,释永信端坐在有长廊的院子里,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一盏茶;侍者一边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一边到旁边的电脑室,查阅方丈今天要会见的某位要人的资料。
一旦他出现在寺院里或者山门外,不管游人还是随时守候的记者,都会包围上来。
自释永信领衔的少林寺在海内外频频亮相——以少林寺的名义举办“功夫之星”,因拉动当地旅游业而获政府重奖后,媒体上关于他的新闻几乎都是质疑性质的。
9月7日下午和9月8日上午,方丈释永信一一回答了本刊记者的提问。一拨地方政府官员正在门外等待,也有一些拜访者直接闯进来,对着菩萨磕头后,恭候在一边。
此刻的释永信,正在扮演着他在社会上的一个重要角色——要在这个日益复杂的社会延续佛教的香火,在严苛的佛教戒律之下,灵活地打出他的一张又一张牌。
在即将走到山门迎接官员的时候,他对随身侍者说了句悄悄话。
很快,年轻的侍者就从那个安静的院落里跑回来,手里拿了一部数码相机。
遁入空门,并不意味着与世隔绝
这个17岁遁入空门的安徽乡村孩子的早年故事,是他进入寺庙以来,从来不肯对人谈及的。
按照我们习惯了的常识,释永信本应远离世俗,隐遁山林。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走出了这个清静世界,高调入世,并且不断地有令社会惊愕,令保守者不安的举措。他的脚印也许没有历代武僧在练武大殿留下的一个个深坑那么久远和清晰,但是他的作为,却已经在少林寺的历史上留下了我们暂时难以鉴定的、巨大的脚印。
他成为媒体指责和评论的主角,饱受诟病——著名寺庙方丈享受如此“待遇”,他是空前的一个。
20多年来,从台前到幕后,从幕后到台前,释永信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和战略,走到了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们在录像里见到过净空大师,用最平实的语言,对信众宣讲生与死,悲与欢,贪嗔和果报;
我们也在电视上见到过佛学大师,向人们指出现代社会的种种弊端,指引幸福与和平的坦途;
现在我们见到了另类的,不拒斥,甚至轰轰烈烈地与商业接轨的方丈,他在短时间内营造的轰动效应,他为少林寺制造的“影响力”,无疑是任何一座寺庙都无法比拟的。
释永信对于早年少林寺的荒凉还记忆犹新:17岁那年初入少林寺,只能走惟一的一条山道,其间必须穿过一条长达几十米的隧道。
如今,你再也不用走什么蛮荒小径了。从郑州国际机场驱车直达少林寺,无比便捷。沿途可以看到数不清的夹带少林寺字样的招牌。
释永信一直不愿提及这么多年来操作各种活动的细节。商界有不可泄露的机密,寺院更可以有无可奉告的天机。与政治、经济、文化全面挂钩,少林寺在日渐成熟的市场经济社会可谓游刃有余
如此,关于释永信是“政治和尚”、“经济和尚”、“精英和尚”、“CEO”的称谓,定义者们似乎已经握有了某些依据。西方一些媒体看到中国媒体对释永信的评价后,也好奇地对这个“CEO”进行跟踪报道。
责骂,质疑,批评,不解;理解,肯定,赞扬,吹捧。所有的口水汇聚在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身上。
但是这些争议没有阻挡住人们涌向少林寺的脚步;也没能动摇一些信众对于禅宗和少林武术的迷恋、对“洞察前生今世和将来”的少林高僧们的膜拜——许多人相信,少林寺高僧会给他们带来福气,为他们指引幸福的法门。
大国领袖和政经要人、世界各地的武术爱好者、冥想者和异教徒,甚至来自藏地、五台山以及各大武术门派的掌门人们蜂拥而至。
释永信坚持自己对少林寺众僧的定义:他们首先是人;他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他们遁入空门,并不意味着与俗世隔绝。
少林寺的脚步不会慢下来
少林寺内有一座“三教合一”碑,即“混元三教九流图赞”,在一个大圆圈内,有一位双手捧“九流混元图”的人物,这个人物,整幅看上去是佛祖释迦牟尼正面像,若遮住画像一边,左面就是道教圣人老子侧像,遮住另一边,右面则是儒教圣人孔子侧像,一幅图刻出三位圣人,因此有三教荟萃登封之说。少林寺、嵩岳庙和嵩阳书院分别是这三教的代表。
漫画家蔡志忠认为,这是漫画的绝妙运用。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件融合了儒释道的古老碑刻,悟出一点奥妙。
并且,在中国历史上,强势宗教所拥有的政治资本和物质财富之雄厚,从来都是超出了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的。
少林寺的世俗色彩并非本土宗教的例外,只不过格外耀眼而已。
对于纷至沓来的非议,释永信很少予以回击。他的形象非常亲和。在一些大型活动上,“茶休”的记者们品尝著名的“少林寺素饼”的时候,他总是走到记者堆里,一个一个交代他们遇到涉及政策和宗教的敏感问题时,该如何准确表达。
少林寺和他的脚步不会慢下来。那些让他关闭山门潜心修行的善意劝告,他大概没有多少工夫理会。
以少林寺品牌获取效益,在释永信看来,其核心价值是提高少林寺的生存状态,不是用盈利和盈利模式就可以解释的。
按照俗人的理解,释永信的梦想,就是实现少林寺的再次中兴。他是否可以担当这个伟大的使命?
释永信从来不避讳自己17岁入山门时知识储备的不足,但这并没有成为他在经历许多之后去读大学的障碍。知识在他的眼里,并不意味着学历,也不等同于智慧。
他担心,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如果不借助现代传媒去弘扬,还保持着原有的原始操作方式,肯定会像印度的古老宗教一样,日渐式微渐趋消亡。
按照释永信的说法,这种紧迫感,促使少林寺全方位动用自己独有的稀缺资源,或走向国外,或国内连横。这些让世俗有些不堪忍受的高调举动,已经让少林寺拥有并且可能拥有更多的金钱。遭到舆论臧否,似乎也顺理成章了。
少林寺也试图在慈善事业上有所作为。已经注册很多年的少林寺慈善基金会的一个办公地址,就在郑州市区内的新华社河南分社大楼上。它的账户正期待着有更多的钱进来,为普罗大众服务。这可能是改变少林寺目前舆论形象的一个不错的选择。
(感谢河南大河报总编辑助理、宗教学研究者刘书志先生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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