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收前的一个午后,刚刚喝过酒的鸡东县农民公佩坤,用刀杀死了自己的小儿子,用铁锹拍死了生身父亲,用石头砸伤了自己的兄弟媳妇。人说亲情血浓于水,可是,公氏家族的亲情在这个午后被扭曲了。
10月17日,记者来到鸡东县永和镇永庆村采访此事。
残忍杀戮令人震惊 家庭琐事引发杀子弑父
用铁锹拍死父亲
永庆村距离鸡东县城大约20公里,500多户人家世代靠着山林和田地为生,生活富足而安逸,是一个不穷不富的中等村庄,一直默默无闻。
9月15日,永庆村一如往日一样寂静,田间地头除了虫唱蛙鸣,偶尔还能听见早熟的豆子炸夹的声音。此时农活没了,秋收还早,农民们享受着这一年中难得的闲适。吃过午饭,大多数村民们在家睡午觉,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就连活跃的小猫小狗也不住地打瞌睡,小山村异常宁静。
此时,唯独村民公佩坤一个人在离村子3公里远的黑鱼泡前山往村里赶,他脚步匆匆,头脑却一片空白,甚至山间荆棘划破了小腿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在他身后,隐隐传来妻子的号啕声。
来到村子里,村中的那条水沟已经快干涸了,水沟的对面就是公佩坤79岁的父亲公茂本独居的院子。踏下水沟的瞬间,公佩坤还是犹豫了:杀还是不杀?可是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公佩坤觉得还是要教训教训父亲。
父亲躺在炕上午休,看见儿子进来也没答理儿子。“你在这儿还没啥事呢!我家都让你给造完了,我儿子都死了!”公佩坤无法忍受父亲的态度,愤怒地问父亲,他希望自家的变故能够让父亲反省自己的行为,表达出应有的歉意。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公茂本不但没有一丝的歉意,反而冷冷地说:“该!”
一个无情的“该”字,让公佩坤心里仅存的一点亲情化为乌有,他抄起身边的一把铁锹,对着父亲的脑袋疯狂砸下……父亲的哀号被铁锹砸下的噼啪声淹没,鲜血从头颅里汩汩流出,这位曾经经历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战士,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中,却惨死在亲生儿子的铁锹下——公茂本后来被送到医院,但不治身亡。
刚刚杀了小儿子
公佩坤在打死父亲前,刚刚杀死自己的小儿子公伟军。
公佩坤一家在几年前承包了邻村一个荒山,距离本村大约3公里。为了方便照看山林,公佩坤夫妇和儿子在山里盖了两间茅草房。包山时只花了4000元钱,如今再卖的话,卖个20~30万元不成问题。为了这些钱,小儿子公伟军没少和父亲争论过。
9月14日晚,公佩坤家里来了个朋友。次日早晨,公佩坤和儿子陪客人喝酒,一直喝到中午11点多。喝完酒又吃了一个西瓜,公佩坤就睡着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他被儿子叫醒。儿子再次和他商量卖山的事,公佩坤再次拒绝了。也喝了酒的公伟军当着父亲朋友的面,讥讽父亲:“就你那脑袋吧!”看到儿子当着朋友的面如此瞧不起自己,公佩坤也生气了,回敬儿子一句:“你啊,等我死了再说吧!”父子俩因此吵起来,“他(公伟军)拿起凳子向我打来,我随手拿起身边切西瓜的刀。就想挡一下,没想到扎那么深。”
事出突然,拉架的朋友奋力把爷俩拉开,并把公伟军向门外推,随着这股劲,公伟军一下子倒在门外起不来了,鲜血从公伟军的胸口喷涌而出。公佩坤的妻子扑在儿子的身体上号啕大哭,公佩坤意识到儿子可能没救了。
突然的变故一下子勾起了公佩坤的“新仇旧恨”:如果不是父亲在人前“埋汰”自己不孝顺,儿子就能成个家,成了家的儿子就不会这样“作”自己,也不会出了今天这样的事。他越想越气,决定找父亲出气。他拿起电话给大儿子家打了电话。“我想我是完了,我让大儿子来料理后事。”随后公佩坤直奔山下,找父亲问罪。
想灭了公家的根?
此时,公佩坤的几个近亲属们已经知道了公佩坤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公伟军,正在商量是否报案,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保守秘密,要是有人问起公伟军,就说是出去打工了”,这里面就有公佩坤二兄弟媳妇李艳梅,当时她还不知道独居的公公公茂本已经遭到了公佩坤的毒手。
抱着“保守秘密”想法的李艳梅回到家里不久,就看见公佩坤抱着一堆石头进了院子。李艳梅心里一凉,知道公佩坤是不怀好意来的,而且自己的小腿骨折治愈后不久,还不能快跑。李艳梅赶紧迎到院子里,“他(公佩坤)问我:‘公佩强和小明(李艳梅的儿子)呢?’我说没在家,我给你找去。我就想往外跑,他举起石头说,那就找你做垫背的了。说着就砸我的脑袋。我捂着脑袋跑到房后的道上,他也追过来,在小卖店附近一石头把我打倒。我大喊救命,正好我妈和老孙太太在跟前儿,她俩拼命抱住公佩坤,我从他的腿下钻出来。这时候我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把我背到卫生所打点滴。公佩坤又回到我家,把我家的玻璃全砸了,还把四轮车砸了。这时候他大儿媳妇也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她在别人家,女儿在自己家里睡觉,就求人偷偷地把孩子抱出来藏起来。后来公佩坤砸完我家,又来到他大儿子家,把玻璃也砸了。”
但在后来公佩坤接受采访的时候,否认了这一说法。他说当时知道自己肯定完了,找弟弟是想告诉他给父亲料理后事。打兄弟媳妇是因为兄弟媳妇撒谎。他也没有询问侄子的去向,也没想要杀了侄子。砸了大儿子家的房子是因为大儿子没帮自己管好小儿子,更没想打孙女的主意。但据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介绍,当初在现场抓公佩坤的时候,的确有人这么说,说公佩坤扬言要灭了公氏家族。
14时,鸡东县刑警大队大队长李宪飞带队赶到现场,公佩坤自报姓名“我就是公佩坤”,他没有逃跑、也没反抗,被警察带走。
记恨父亲一辈子
多大的仇恨,能让一个人杀父又杀子?采访发现,公家所谓的恩怨,不过是因为养老发生的一点家庭矛盾而已。
公佩坤说,小儿子公伟军经常酒后打架斗殴,他为了给儿子“平事”,这些年已经花了三四万元。一次公伟军把别人打伤,他把家里大小7头牛卖了赔给对方。而且小儿子常常当着外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就是这些事情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才导致他失手杀了儿子。
父亲公茂本今年79岁,身体还不错,饮食起居不需要别人帮忙。早年丧偶,一个人把三子六女共九个孩子养大。因为早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斗,他去世前,政府每年还给将近5000元的生活费。在经济上,不需要儿女养活,儿女需要负担的也只是砍些烧柴而已。可能是出于感情上的需要,公茂本还是要求三个儿子养老。因为最小的儿子生活拮据,实际上的养老问题就要靠两个大儿子负担。后来公佩坤和弟弟公佩强达成协议:每家轮流养老一个月。据公佩坤说,后来因为“不习惯在山里没电的屋子里生活”,老人三次独自离开,自己租房子住。公佩坤认为老人这么做是在故意“埋汰”自己,等于向外人说自己不孝顺,但又不好向别人解释。也正是因为老人的这种做法,才导致小儿子至今没娶到媳妇。同时公佩坤还认为老人偏向公佩强,因此兄弟俩产生了矛盾。
公佩强夫妇也承认在养老的问题上和哥哥有些矛盾,但没有这么严重,不至于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至今不理解哥哥为何会这样?村民们也说,公家兄弟间的确不和,处得比较生,但也不是总打架,就是争吵也很少。该村村委会主任赵志军说,他当村主任一年多了,还没听说过公家兄弟间吵架。村民从连富在乡武装部工作,左右邻居分别是公佩强和公佩坤的大儿子公伟光家。前年公佩坤给大儿子盖房子需要用电,正常来讲,和弟弟家就隔一间房,应该从弟弟家接电才对,可是公佩坤没有接弟弟家的电,而是从从连富家接的。事后要给100元电费,从家没要,过年的时候,公佩坤硬是给从连富送来两条鱼算是回报。“从这一点上看,兄弟间虽然不和,但是公佩坤还是比较仗义的人。”
在看守所里,公佩坤谈到父亲仍然还有仇恨:“从远的说,我一小就恨他,从近的说,1999年的那件事,让我彻底伤心了。”公佩坤说,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好,父亲始终想离婚,但是当时他已经出生了,有了孩子离婚就难了。可能因为自己成了累赘,父亲一直对自己不好。他小时候一次生病很重,父亲也不管,后来是二大爷看不下去了,给找人看好的。在他10岁的时候,耳朵里进了豆子,把半边脸都憋大了,眼睛也鼓出来了,随时有生命危险。可是父亲也不管,后来是三大爷把他送到医院救了一命。在1999年,父亲因故出了人命官司,被抓起来。他当时和妻子在萝北县种木耳,知道后赶回来处理。由他出面花利息借了5200元钱,后来父亲出来了不承认这事,这些钱都是自己还的。而且木耳都烂在地里了,损失一万元,媳妇心疼得直哭。
告诉他们把酒戒了
“我两次梦到父亲和小儿子,父亲让我喝酒,小儿子给我拿西瓜吃。对我都很亲……”在看守所里,公佩坤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我想大儿子和媳妇,我媳妇可能在医院里呢,她心窄,受不了啊!她会不会恨我?她怎么看待我都行……我活的对不起死的也对不起。我想见见我们老公家的人,告诉他们把酒戒了。”采访要结束时,公佩坤倾诉的欲望格外强烈,不管记者的问话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据村民们说,出事后,公佩坤的媳妇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精神有些不正常,常常独自念叨儿子。
17日,记者翻过山梁,沿着山路找到了公佩坤在3公里外的深山里盖的两栋土坯房。家中无人,房门已经上了锁。两条狗看见陌生人,不住地叫着。院子里的一处山泉流淌不息,旁边的岩石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因为刚刚下过雨,事发处的血迹已经看不清。山上就是公佩坤开垦的土地和山林,山林葱郁,却不见主人。
来到永庆村公佩坤大儿子公伟光的家,他家也是房门紧锁,邻居也不知道他们家人去了哪里。拨打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公茂本原来租住的房子也是房门紧锁,透过窗户看见,那铺大炕已经扒了。公佩坤的兄弟媳妇李艳梅说,公佩坤的妻子现在好多了,可能是下地干活去了。
回到哈尔滨,记者给公伟光的手机上发了短信,转达了公佩坤要其存伙食费的想法,但直到发稿时,也没收到回复。 文/ 摄 本报记者 姜宏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