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良医千万名

　　作者：武乃玲

　　一九六三年秋季的一天，一位女孩去中学校拿自己的毕业证书，她的班主任问她：“你打算上高中吗？”她回答：“没考上高中，只能回家务农。”老师说：“ 除了语文，你的各项成绩都排在前面，依你的聪明才智再复读一年，你一定会很出色的。”可是她还是放弃了上学，老师为此很是婉惜。

　　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母亲，多年后，她说起不想继续上学的原因，只为她的眼睛。小时候的一场病，使她患了严重的眼疾，晚上上自习，黑板上写的字根本看不见，只能抄同学的笔记；心理上自卑，眼睛从来不敢与人对视。也许从那时起，在她的心底就埋下了学医的梦想。

　　外公是个好学之人，家中有好多医书，回乡务农后，她开始在农闲时看医书，为了治她的眼病，父女俩从书上抄下药方，买药，配药，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治疗，终于将眼睛斜视矫正了过来，可由于条件所限，母亲不能再重返校园了。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过起了平常日子。

　　光阴荏苒，一晃我们姐妹几个出生了，不幸的是小时候我们身体都是体弱多病，尤其是妹妹，一次发烧住院，被护士安排到了住着结核病人的病房，竟被传染上了肺结核病，那时家境不好，营养又跟不上，直到妹妹上初中，体质还是很弱，经常生病。患病时，母亲几乎是昼夜无眠，怕半夜里再发起烧来。几年后，弟弟出生了，不知上天为什么这么无情，病魔总是来侵袭，一岁多的弟弟一发烧就犯惊风。有时正玩得好好的，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去医院也只能拿到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为了几个儿女的身体健康，母亲苦苦煎熬，几乎崩溃，此时，让每个孩子有个健康的体魄成了母亲最大的梦想。

　　孩子的病已经使母亲焦头烂额，她还要干繁重的农活，可是她读书看报的兴趣丝毫未减，得空就看一些书报。弟弟五岁时，村子里一位在县医院工作的大伯给她带来一则信息，说县卫生局举办医生培训班，母亲听了兴奋不已，当时她看一本讲人体经络的中医书，有些理论还不理解，培训班的消息，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投射在她心中，她毅然去县里报了名。当时村里的人都觉她精神不正常，连舅舅也对我说：“你妈妈思想有些极端了，你们好好对她，多劝劝她啊。”人们难以理解她撇下家里养的鸡和年幼的孩子跑去学医，当时她已是四十二岁了。

　　在县里学了没几天，她就回来了，一是因为她对开设的课程不太满意，开始是讲医理基础的，而她感兴趣的是中医的经络部分；二是她还放不下年幼的弟弟。尽管没学到底，但是她勇敢地走出了家门，迈出了自主人生的第一步，这一点对于一个无职无衔的农妇来说实在难能可贵。她带回来培训班发的教材，继续在家自学。院子里墙壁、地面上，到处写的画的人体经络穴位、汤药口诀，我们用过的作业本也成了她的记忆本，一遍一遍地写着、背着……。

　　五年后，又一个机会来了，这次是运城市中医院举办小儿推拿培训班，六十几名学员来自各个县乡，大多都是医院派来学习的，都拥有医学专业文凭。班里还有两个上了五十岁的学员，这使她觉得自己现在学还不算晚。有以前在家学的基础，加上她专心听课，老师讲的她基本都掌握了。下课了，年轻的学员谈天说地，她却在楼道尽头地上画着刚学的穴位；晚上在宿舍里，她在自己身上练习推拿手法……。

　　一个月的学习很快结束，母亲又回到了村子里。父亲在村口路旁盖了间小房子，找人为她做了个推拿诊所的牌子，就这样，母亲开始为小儿推拿治病。推拿这种治病方法，不吃药、不打针，只是用一定的手法刺激手脚和身上的穴位，使非器质性损害的一些疾病得到康复，有一定的保健效果，特别针对幼儿的身体摸索的小儿推拿，更是农村幼儿保健的福音。人们对这种治疗方法不了解，起初患儿不多，母亲就给弟弟推拿，弟弟的脾胃好了，想吃饭了，身体也强壮起来了。渐渐地，一些体弱多病的小孩子，或着是因咳嗽老不见好，或者是因不思饮食面黄肌瘦，就来让母亲推拿，推拿对这类病最有效，有研究表明，它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身体的免疫功能。一个见效了,引来第二个,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十几里外的村庄的父母也把孩子带来治疗。

　　每次治疗，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两个小时，而她一次只收两元钱。她也没有正规的上下班时间，不管病人什么时候来，她都马上全力以赴，尽心而为，往往弟弟放学回来她还在推拿，这时她就让弟弟煮包方便面充饥。十几年来，她为推拿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有时村子里不方便出门的小孩子病了，她就上门出诊。有一次，已经深夜了，她去村子里的一家看病，因为看不清路，竟然掉进了水坑里；有的路远的患者来求医，因为要连续推几次，她就让人家住下来；有时她手把手地教那些孩子的母亲，让她们学习一些常用的推拿方法。她的功夫精力全用在这方面了，她时常内疚地说她忙起来都没有时间来想我们了。也许母亲并没有想过怎么创收挣钱，挣的钱也不够请一个帮手，所以她的工作一直费力，如今还是住的仍是原来那间小房子。然而面对艰苦环境，母亲浑然不觉，只要能为病人减轻一些痛苦，她就已经很高兴，看到一个个母亲脸上露出笑容，她就非常满足了。

　　她经常会提起那次办推拿培训班的发起人——杨钊老先生，当时已七十六岁，曾任地区检察院院长，他自幼学得推拿技术，参加革命后，他以医生身分作掩护，在黄河岸边打游击，一次日本鬼子将他逼到河边，见黄河岸边一个草庵子，就直奔过去，那家的女主人认出他是曾是为她的孩子治病的恩人，就叫她的丈夫出去，让他在炕上躺着装病，这样躲过了日寇的追击。杨老在离休后，还是不断服务患者，心系群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想把他的所学让世人继承，广济百姓。培训班学习结束一年后，母亲有幸到杨老家做了一个月保姆，老人给她传授了许多宝贵的行医经验。

　　母亲爱读书，从书中汲取了仁人志士的先进思想，使她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而当现实生活中出现她理想中的人物时，她更是受到了鼓舞和激励。母亲的三叔父，当年怀着满腔热血报考军校抗击日本，成为国民党军中的一位军官，军部在西安，他经常带一队人渡过黄河和日寇作战，在一次战斗中阵亡，时年29岁，大女儿年仅五岁，小女儿还未出生，噩耗传到家中，老母亲哭瞎了双眼。日本投降后，外公才渡黄河将其遗骨搬运回来。母亲的三婶，曾对母亲说起在她西安的家中贴的一幅对联，写的是“铁肩担道义，血手著文章”。历史的腥风血雨，今人的泪雨纷飞。母亲以前人为榜样，以自己微薄之力，践行着圆梦之旅。

　　母亲，就象一个追梦人，夸父逐日般执著地追求着，这个梦就是我们中国人心中的梦：人民安康！祖国富强！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