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在霍乱时期的英伦之恋

　　窦文章

　　1919年末至1920年3月，自称“二流作家第一名”的英国小说家毛姆在中国游历了四个月，这次东方古国之行的收获之一就是小说《彩色的面纱》（ThePaintedVeil）的诞生。如今好莱坞再次翻开这部多次被舞台和银幕演绎的经典情爱作品，试图以中西合璧的超强阵容在2006年底的一片惊悚尖叫和戏谑哄笑的娱乐狂潮中，杀出一片文艺的天空，让那些走进非洲、走向湄公河的西方情人走入中国南部的霍乱小城，沉静悠远地上演一场在蹉跎岁月中濒临凋零却又终得绽放的英伦爱情。

　　一个沉默坚忍、极富人道之心的丈夫，一个风流倜傥、甜言蜜语的情人，一个误入歧途、取舍难当的美丽女子，这种情海生波、红杏出墙的好莱坞情节剧数不胜数，《面纱》的特别之处在于导演以异国风雨来皲染主人公起伏不定的爱情传奇而使其倍显丰富深沉。青春告急的女主人公吉蒂厌倦了1920年代伦敦浮华空虚的社交圈而接受了医生沃特·费恩的求婚，并随丈夫来到内忧外患的中国，孰料一段倾心投入的婚外恋情换来的却是情人的明哲保身和丈夫的冷漠相向。但是在霍乱横行、军阀混战的广西偏远小城，在拯救生命与直面死亡的异国他乡，一对怀着求死心态的怨偶终于被彼此身上所蕴藏的牺牲气质和由衷关怀融化了曾经的冰雪，可惜生命的乌云总是藏在幸福的闪电背后，吉蒂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那个自私的情人，费恩宽宥了妻子并接纳了一切，但是他不幸感染霍乱而永久地留在了这块令他爱恨纠结的古老土地。

　　毛姆因雪莱的诗句而触动了创作的灵感：不要掀起活着的人称之为生活的彩色面纱∕只不过是用漫不经心的色彩的涂布∕模拟我们愿意信以为真的一切景象。“面纱”隐喻着生活的幻觉和自我的逃避，它以欢愉、沉醉、追逐的方式远离了内心的责任和坚守，又以冷漠、遗弃、仇恨的形态遮蔽了爱的柔软与渴求。影片极力渲染异国动荡岁月中的人性关怀和爱情复苏。上世纪20年代的中国边陲，在罢工、学潮、瘟疫、殖民冲突等天灾人祸的纷乱镜像中，观众追随吉蒂的心灵世界，感动于那个一脸木讷拘谨的男人所拥有的宽阔胸襟和忘我的人道情怀，而原本心存芥蒂的丈夫从被一群孤儿簇拥着的义工妻子身上，重新感受到爱情的火焰。爱，既升腾于刹那涌动的两情相悦，更执着于美好事业所催生的相濡以沫。对吉蒂来说，虽然这份领悟来得有些迟了，却不影响它驻留内心的恒久。5年后的伦敦街头，当吉蒂拒绝了昔日情人的暗示，对儿子说这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时，编导赋予了吉蒂和原作不甚一致的决绝判断和选择，这种似乎与中国“贞洁观念”相呼应的忠诚源于编导对吉蒂心灵忏悔和自我追求的理想化想象，是对当下西方世界人伦情感走向的一次爱的映照和救赎。影片中的吉蒂正是在忧患深重的瘟疫灾区，从可敬的法国修女、可爱的中国士兵和忘我付出的丈夫身上体悟到了爱及其延展的可能。太平盛世的男欢女爱有的是缱绻的风流，乱世男女的宽容相依则更有一种静水深流的生命情怀。在毛姆的笔下，除去面纱的吉蒂“看见了世界万事万物的丰富、神秘和奇特；看见了同情和慈善”。而在光影交错的屏幕上，伴随着一路山清水秀，漂流的木筏上，大爱无言，只需吉蒂轻轻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

　　也许对中国观众而言，这部出手不凡的好莱坞文艺片除了提供爱德华·诺顿和娜奥米·沃茨的精彩演技之外，还可以让我们在穿越国界的历史褶皱间，捕捉心有灵犀的中国元素。在郎朗那清泉流水的钢琴乐曲中，一起凝视稻田如海、远山如黛的南国景致，体验远去岁月的家国迷乱和苦难，感受殖民文化和人道救援的双重隐痛，寻觅黄秋生、夏雨、吕燕等华裔演员稍纵即逝的芳踪，并且在百感交集的片尾，聆听超女尚雯婕献上一曲中法文的《梦之浮桥》：睡在漂动的月光，梦跳起华尔兹，爱从不同的路过来，命运只有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