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无树，明镜非台

　　只有宁静的心灵和自然之子以奇观化的景象在缓缓吟咏，只有永恒的女人和男人之间微妙的情愫在自然生命的流动中纤毫毕现，夹杂着爱与怨，隐忍与残酷，坚贞与背叛，柔软与坚韧，充满着潮湿而阴柔的气质。

　　肖朵朵

　　《青木瓜的滋味》是越南裔法国导演陈英雄的处女作，这位23岁便移居法国的越南人，把对越南的繁复情感和感伤记忆，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写意风格呈现在画框里，勾勒出“一个被艺术纯化的诗意现实，一个存留在记忆深处的精神故乡”。

　　幽幽的三弦声飘渺在阴暗郁热的夏日夜空，杂乱逼仄的热带街巷中隐约传来人语、犬吠和生活的回音。瘦小的女孩循着泠泠成调的夏日三弦，穿过曲折悠长的回廊和寂静幽闭的庭院，走向未来的人生岁月，而她也在云淡风清的宁静中慢慢绽放、成熟。

　　青木瓜熟了，滴下乳汁般洁白的晨露，刨开青木瓜，是一瓢满满的乳白色瓜籽，闪烁着纯真、圣洁的光泽，珍珠般缠绕在少女的指间。空气中氤氲着莫名的香气，梅享受着这份独属于她的怡然。梅那清澈透亮的眸子观照的世界，正是导演隔着感伤而悠远的记忆描画出的那个童真、纯净的自然王国：青蛙跃入古潭，溅起晶莹的波点；蚂蚁在庸常而自足的天地浑然地忙碌；蝉在无聊而慵懒地鸣叫；飞虫在嘹亮的歌唱中自由地翱翔……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从指缝间流逝，少女的心灵永远怀着天真的梦想。佛家的“自然”禅意始终充弥在美丽少女的心胸，窗外凡事已悠然远去。

　　在陈英雄的影像世界里，越南被描画成一个充盈着迷离的异域国度。殖民地的阴霾隐退于历史的后景，似乎只有宁静的心灵和自然之子以奇观化的景象在缓缓吟咏，只有永恒的女人和男人之间微妙的情愫在自然生命的流动中纤毫毕现，夹杂着爱与怨，隐忍与残酷，坚贞与背叛，柔软与坚韧，充满着潮湿而阴柔的气质。

　　影片一开始就用长达三分钟的移动长镜头白描出西贡一个旧式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常态和隐忍的内心情愫，尤其浓墨重彩地以细腻而洗练的镜头刻画三代女性在不同时代的命运遭际和人生选择：老太太为死去半个世纪的丈夫守节，执著地为他念经祈祷，始终没有下过竹楼，用如此古朴甚至迂愚的方式传达出对真情的坚毅守护。大太太对丈夫的背叛始终隐忍宽容，即使他偷光了所有她用心血换来的积蓄，她也会在他出走回家的时候，兴奋不已哭得像个孩子。梅在懵懂的少女时期迷恋上大少爷的朋友浩仁，情窦初开的她暗暗在他到家作客的时候为他洗菜、炒菜、端菜、梳洗打扮，甚至甜蜜地偷看他吃饭，青涩的爱意流露在女人最普通不过的劳作之中。

　　陈英雄在影片中对家居菜肴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他用蔬菜和女人来表现一种和谐平衡的温馨美感。梅温顺婉约的东方式女性魅力凸显于细微之中：乘浩仁不在的时候，精心地为他做饭，收拾，偷偷涂抹口红，穿高跟鞋和新嫁衣，渴望自己丑小鸭式的裂变，用奶汁般的水涤荡身体，极具油画质感的画面流溢出梅清新、澄澈、温婉、幽雅的气质。终于有一天，撞见天鹅般美丽的梅，浩仁被深深震撼，他终于学会用正眼来看她：她端坐着，周身被光芒笼罩，嘴角的微笑犹如观音般圣洁，青木瓜终于迎来收获的季节。这种古老东方爱情的寓言式表达，如此含蓄而温柔。

　　陈英雄背井离乡的背景，使他以一种既是旁观者又是故乡人的眼光审视越南的文化和历史，这种疏离又沉醉的审视姿态，让他能理性地站在东西方文化圆融又差异的角度探索人性的复归和生命的终极意义。使东方电影文化在“他者”的凝视下尽显它的精髓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