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赵洪松
文/图:记者崔逾瑜 杨麟 通讯员谭凤英 张晓良
资料提供:中科院水生所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
白
(既+鱼)豚淇淇曾经轻盈的身姿惹人爱。
宜昌樱桃园码头,人们放流中华鲟幼鱼。
同为中华“水中国宝”,一个繁殖成功,种群得以繁衍;一个濒临绝迹,遍寻长江难觅。中华鲟、白(既+鱼)豚命运的悲欢反差强烈、耐人寻味——
镜头一:2006年12月15日上午,宜昌樱桃园码头人头攒动。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中,两尾长约3米的首次携带微电子标签的产后康复中华鲟亲鱼被放回长江,缓缓向长江深处游去。
镜头二:2006年12月13日中午,历时39天的长江淡水豚类中外联合考察结束。
六国联合科考队的科学家们对宜昌至上海江段进行了往返两遍拉网式搜寻,总行程达3400公里,却没有发现丝毫白(既+鱼)豚的踪迹。
同为中华“水中国宝”,一个繁殖成功,种群得以繁衍;一个濒临绝迹,遍寻长江难觅。中华鲟、白(既+鱼)豚命运的悲欢反差强烈、耐人寻味!
白(既+鱼)豚,你在哪里
白
(既+鱼)豚生活在长江中下游,是我国独有的国家一级水生野生保护动物,被称为“长江女神”。由于它本属于古老、原始的鲸类,是研究鲸类演化的“水中活化石”。
1997年至1999年,我国连续3年在长江对白(既+鱼)豚进行考察。结果,3年分别发现了13头、4头、4头。
2006年,历时39天的长江淡水豚类中外联合考察拉上帷幕,六国科学家望穿长江,却没有寻到白(既+鱼)豚的身影。
对此,国际白豚研究专家、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所长王丁忧心忡忡地说,白(既+鱼)豚正迅速走向消亡!
听上去残酷,我们却不得不正视。20公里的长江故道,犹如一弯新月,环绕着天鹅洲。建于1992年的长江天鹅洲白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水质良好,饵料丰富,可容纳三四十头白(既+鱼)豚,却一直未能如愿。1996年,保护区内唯一的白(既+鱼)豚冲网死后,这个以“白(既+鱼)豚”命名的保护区早就名不副实!
2002年7月14日,世界唯一人工饲养的白(既+鱼)豚“淇淇”永远闭上了眼睛,留给世人深深的遗憾———人工繁殖的希望,变得风雨飘摇,渐趋为零。如今的白(既+鱼)豚馆,好一个“悽悽惨惨戚戚”,寻寻觅觅,只有玻璃棺里一动不动的白(既+鱼)豚标本。
长江水依旧,白(既+鱼)豚却难觅踪迹。白(既+鱼)豚,你在哪里?
中华鲟,24年人鱼情
“相比之下,中华鲟则幸运得多!”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科研中心主任刘灯红欣慰地对记者说。
中华鲟,我国独有的珍稀水生野生一级保护动物,属世界27种鲟鱼之冠,从它身上可看到生物进化的痕迹,故有“水中大熊猫”之称。
由于长江葛洲坝水利枢纽的建设,阻断了中华鲟洄游长江上游产卵、繁殖的自然通道。为防止中华鲟的灭绝,1982年3月,我国在宜昌建立了人工繁殖、蓄养、放流中华鲟的科研机构———中华鲟研究所。24年来,中华鲟研究所一直坚持不懈地进行中华鲟人工繁殖放流保护工作。从最初的网捕中华鲟过坝自然繁殖、葛洲坝坝下中华鲟性腺发育调查到人工繁殖试验性研究,仅两年时间就成功繁殖出中华鲟幼苗,并于1984年首次向长江放流中华鲟6000尾。2006年5月在宜昌放流3.2万余尾均长0.3米的中华鲟,刷新了中华鲟放流纪录。
至今为止,该研究所已累计放流不同规格的中华鲟近465万余尾,并兴建了国内唯一一家规模最大、现代化程度最高的中华鲟人工繁殖康复车间。
命运迥异耐人寻味
“上世纪80年代开始科研的时候,野生中华鲟为数不少,又有固定的产卵区,捕获、研究相对容易。而且,一旦子二代人工繁殖成功,这个物种在人工条件下就保存下来了。”刘灯红说。
当然,中华鲟有着白(既+鱼)豚不可比拟的优势。前者是卵生,一次产卵几十万颗,且有固定产卵地;后者是哺乳动物,一胎只生一只。
因此,白(既+鱼)豚从1980年的400头严重下降到上世纪末的不足50头。6年过去了,不足50头的说法一直沿用至今。现在,茫茫长江,白(既+鱼)豚竟不知在何方,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动物学界认为,一个物种如果低于50头的数量,其自然繁衍的希望几乎为零。
白
(既+鱼)豚的濒危绝非“一日之功”。自上世纪80年代起,长江中常有白(既+鱼)豚的尸身被发现,其中1984年发现的尸身竟达18具。它们有的是被船舶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打死,有的是被长江上密布的滚钩、“迷魂阵”等非法渔具杀死,也有遭受水体污染而病死的。
有专家断言,在长江中生存了2500万年的白(既+鱼)豚,有可能成为世界上第一种因人类活动而灭绝的豚类动物。
江水滔滔,船舶如织,熙来攘往,云淡风清。面对奔流不止的江水,科学研究者们焦虑不堪。人类破坏生态环境的速度总赶不上保护野生种群的速度,白(既+鱼)豚作为野生保护动物的“旗舰”,一旦倒下来,不知会有多少后来者随之倒下。“我们必须与时间赛跑。接下来,我们将在一些重点江段和长江支流继续寻找白豚,希望奇迹能够发生!”王丁的目光中仍然充满期待。
白
(既+鱼)豚馆:物是“豚”非
冬阳煦暖,东湖一片萧索、冷清。车轮轻碾着细碎的树叶,绕湖幽径迂行,最后停在白(既+鱼)豚馆。
这里是武汉水生所白(既+鱼)豚馆———国宝淇淇曾生活嬉戏的乐园。
作为世界唯一的人工饲养白(既+鱼)豚,淇淇去世以后,白豚馆不再对公众开放。记者来访时,豚馆大门紧闭。冲二楼的值班员说明来意后,伸缩铁门才缓缓敞开。
走进繁殖厅,空空如也。170平方米的圆形水池没有蓄水,池底生出一层碧绿的藻丝,均匀地爬满整个水池。一缕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灰尘空飘飘地飞扬着,落在池壁。很难想象,此刻的落寞,曾是一段热闹的回忆。“淇淇是‘人来疯’,爱往人堆里凑。灰白的身体游荡在水中,不时炫耀般地做出翻身、跳跃等动作,轻巧可爱。它挺调皮,常常趁大家看在兴头上时,突然尾鳍一摆,搅出一米多高的水花,将大家溅成落汤鸡。”饲养淇淇18年的王克群博士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笑得合不拢嘴。
22年来,淇淇带给无数人欢乐,它的一举一动无不令人倾心。据悉,白(既+鱼)豚馆每年接待万余名游客,不少访汉的外国官员也曾驻足,只为一睹淇淇的英姿。
淇淇走后,白(既+鱼)豚馆还是那个白(既+鱼)豚馆,却早已名不副实———一切都物是“豚”非了。
紧挨着繁殖厅的主养厅,宽敞碧蓝的水池中现在生活着两雄两雌一幼共5只江豚。下午5时,训练员开始给江豚喂食。哨子一响,江豚便乐颠颠地直窜到岸边,迫不及待地昂起头。十几条小鱼下肚后,它们兴奋得贴着水面蹿上跃下。训练员一边喂食,一边训练江豚。随着训练员手中的“指挥棒”起伏,江豚一个个腾空飞跃,溅起水花片片。“以前淇淇在时,也是这么吃饭,可兴奋了!”高级工程师陈道权望着眼前的“小可爱”,满腹怅惘,“可惜,此豚已非彼豚!”。
其实,白(既+鱼)豚馆并非不见淇淇的踪影。打开标本馆大门,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淇淇静静地躺在玻璃棺里,体表刷了层灰白漆,掏空的体内塞满干草。
王克群说,淇淇去世时正值盛夏,活体细胞很快死去。但他们已建立了淇淇的DNA指纹库,希望把它的遗传信息永远留存。
希望,给人慰藉。正如淇淇待过的繁殖厅,曾在2004年装饰一新。新砌的蓝色护墙,新装的24小时监控器,静候着它的真正的主人。白(既+鱼)豚馆人期盼着下一只白(既+鱼)豚搬进新家。即使这也许是一个永远的遥不可及的梦想,王克群和他的同事们仍坚定地守望着……
[新闻背景]种群之殇人类之哀
浩浩长江,是我国众多“国宝级”水生野生动物的栖息繁衍之地。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它们正处于珍稀或濒危状态中。
珍贵种群持续衰退的症结何在?人类如何拯救长江濒危动物?为此,记者采访了白(既+鱼)豚研究专家王丁和中华鲟研究专家刘灯红。
嘉宾: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所长王丁博士
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科研中心主任刘灯红
主持人:湖北日报记者崔逾瑜杨麟
时间:2006年12月27日下午
主持人:什么原因导致白(既+鱼)豚濒临灭绝?
王丁:白(既+鱼)豚濒临灭绝,并非在进化上走上绝境,而是人类活动破坏了它的生存环境。
长江滥捕造成的鱼类资源枯竭,非法渔业方式造成的误伤,繁荣的长江航运带来的船舶增多和噪音污染,大规模的水利水电工程造成栖息地的破坏、洄游路线的阻断,以及日趋严重的水体污染,都是威胁白(既+鱼)豚健康生存的致命点。
主持人:长江环境急剧恶化,中华鲟是否面临衰退迹象?
刘灯红:毋庸置疑,中华鲟野生资源正在衰退,表现在繁殖群体数量锐减,雌雄性比例失调高达81,性腺质量退化或发育不良的现象逐年加重。
中华鲟的“生存境地”已经由原来的800公里江段16个生境区域压缩到唯一的、狭小的4公里江段,面临“最后的产卵地”之尴尬。
人类至今不能完全靠人工繁殖将一个物种保存下来,一旦野生中华鲟种群在自然界消失,人类只能扼腕长叹。
主持人:发展经济和保护生态环境,如何兼得?
王丁:我们总说,经济发展速度如何第一,可曾想过破坏生态环境的速度和程度也是第一。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要在一定范围内达到平衡,必须走出“先污染、后治理”的怪圈。
刘灯红: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的保护存在着尖锐的矛盾。我们应充分重视这个问题,积极开展增殖放流、迁地保护及其他保护与补偿工作,减轻或改善矛盾造成的负面影响。
主持人:拯救长江珍稀物种,我们需要付出哪些努力?
王丁:拯救长江珍稀物种,根本在于保护长江水系生态环境,改进这种粗放利用和不合理干预的方式。比如,出台《长江水系生态环境保护法》,成立一个管理长江流域的专门机构,协调长江流域经济发展和生态发展的矛盾。
结束语造就一个物种至少要200万年,而破坏一个物种也许只要几十年甚至几年。它们一旦灭绝,将是整个人类的悲哀。抢救性保护长江珍稀水生动物,刻不容缓。
链接资料
中华鲟大事记
1982年3月8日,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正式成立。
1984年,首次向长江放流中华鲟6000尾。
1985年,LRHA(促黄体释放激素类似物)用于催产中华鲟取得重大技术突破。
1992年,产后中华鲟亲鱼放归长江。
1995年,攻克幼鲟培育技术难关。
1999年,中华鲟研究所首次大胆采用中华鲟保活采卵技术,进行产后亲鱼康复试验。
2003年,中华鲟活体采卵获得成功,该项技术居世界领先水平。
2006年5月,在宜昌樱桃园码头放流3.2万余尾平均体长30厘米的中华鲟,刷新了大规格中华鲟放流新纪录。
白
(既+鱼)豚大事记
1978年,中国科学院水生所成立研究组,正式开始了白(既+鱼)豚的科学研究。
同年,国务院颁布了《水资源繁殖保护条例》、《关于严格保护珍贵稀有野生动物通令》,都把白(既+鱼)豚列为重点保护对象。
1980年,湖北省政府发布了《关于保护珍贵动物白(既+鱼)豚的布告》。
1986年,在武汉召开了淡水豚生物保护国际学术研讨会,白(既+鱼)豚成为国内外科学家关注的焦点。
1992年,农业部批准建立湖北石首天鹅洲和湖北洪湖江段两个国家级白(既+鱼)豚自然保护区,并批准建立湖北监利、湖南城陵矶、江西湖口、安徽安庆、江苏镇江5个保护站。
1996年12月25日,中国第一个水生生物保护对象基金会———武汉白(既+鱼)豚保护基金会正式成立。
1998年,白(既+鱼)豚被农业部设立为中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标志。
2006年,六国科学家共同开展历时39天的长江淡水豚类考察,没有发现白(既+鱼)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