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以天计算时,她做出惊人决定
【金陵晚报报道】距离冼梦雪病发已经200多天了,这个15岁的初一女孩开始以天计算生命。
2006年5月20日,小梦雪开始觉得头疼;
2006年6月6日,南京军区总院为其做了手术,并且确诊为脑胶质瘤;
2006年11月,肿瘤扩散至脊髓,医院断定无法再行医治;
2006年12月28日,梦雪在病痛中提出想要捐献自己的器官;
2007年1月5日,冼梦雪的父亲冼勇万委托亲友给金陵晚报打来求助电话,想圆女儿最后的心愿;
2007年1月6日上午,记者赶到盱眙县中医院,见到了这个依然在病痛中煎熬的花季少女。
病床上的苍白少女
农历11月18日,小寒。迎着凛冽的北风,记者一行三人来到了盱眙县中医院。中午的阳光冷冷地照着,遍地都是阴冷,住院部4楼的走道幽深得看不到尽头。当记者抓住冼勇万的双手时,这个39岁的苏北汉子狠狠咬了咬牙,忍住了眼泪,默默地把记者带到了小梦雪的床前。
一张清秀的少女的脸,只是苍白,没有血色,没有表情;年轻的眼睛美丽而清澈,安静地注视着天空,可是她再也看不到我们带来的鲜花,因为肿瘤压迫神经,早在一个星期前,小雪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妈妈没有动,紧紧地趴在女儿头前,不停地用棉球沾着清水滋润女儿的嘴唇。这个刚刚41岁的女人一言不发,只有眼泪混着水珠慢慢滴上女儿的脸。
“小雪,叔叔阿姨从南京来看你了!”
女孩的嘴角竟然开始挂着笑,轻轻地摇头,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声音。
“她是高兴了!”冼勇万安静地看着女儿,“已经两天了,她不能说话也看不见东西,像是完全昏迷。早上我跟她说有叔叔阿姨来看她,她好像听懂了一样。”
有护士来挂水,可是整整10分钟,竟然找不到静脉。女孩浑身早已布满了针眼,并且双腿开始萎缩。看着护士不停地从左腿换到右腿,妈妈突然抱着女儿放声大哭。
无法根治的恶性肿瘤
默默地走出病房,冼勇万终于没有忍住眼泪,这个朴实的农民历经了近8个月的煎熬,对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依然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2006年5月20日,星期六,冼勇万正和爱人在田里插秧,晚上回到家,外婆便告诉冼勇万,小梦雪头疼。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女儿是伤风。可是到了第二天,小梦雪依然说头疼,当天晚上,妈妈张玉清便带着女儿到附近的卫生院挂水,头痛减轻了不少。到了27日,女儿已经持续一个星期喊头痛,冼勇万有点慌了,赶紧带着女儿去县医院做CT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小梦雪脑部血管出血,病情无法确诊,需要转院做进一步血管照影检查。
冼勇万没敢耽搁,29日便借了钱带着女儿赶到了南京军区总院。检查后,医生告知冼勇万情况比较严重,怀疑是血管畸形,但不排除胶质瘤合并出血的可能。如果是血管畸形,可以矫正,问题不大;但如果是胶质瘤,病情就复杂了。
冼勇万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状况,他带着女儿住在一个小旅馆里等待排号住院。住宿的艰难他不在意,可是女儿日夜头痛让他如坐针毡。6月6日,小梦雪终于住上了院,当天下午2:30,女儿被推进了手术室。冼勇万独自一人站在手术室外的电梯门口,“哪也不想去,只想快点知道结果。”
漫长的等待!手术进行了5个小时,当晚7:30,主刀医生终于打开了门,冼勇万冲上前去,医生平静地告诉他结果:“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完全切除。但是很不幸,是胶质瘤,还需要做放疗,并且有再生的可能。”
“我当时腿就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冼勇万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千万不能告诉孩子的妈妈。“她身体不好,体重只有80斤,而且吃不下饭,如果知道实情,她无法接受。”
独自承担痛苦的父亲
2006年6月19日,小梦雪出院了。6月27日,她开始到盱眙县医院接受放疗。放疗一做就是一个半月,很快就要开学了,小梦雪已经问过无数次自己什么时候能上学。冼勇万带着女儿再到南京检查,被告知一切正常后,他于9月4日为女儿报名上学。这个命运多舛的汉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冼勇万的家庭是不幸的,连续4年他失去了4个亲人,为了给2006年初去世的母亲治病,家里早已负债累累。眼看着女儿终于逃过一劫,冼勇万真心以为日子从此会光明起来。可是老天并没有放过这个苦难的家庭,10月底,梦雪突然说腰疼,一边在医院治疗,一边却发现,原本活蹦乱跳的少女已经不能走路了。
当冼勇万辗转数次奔波于南京与盱眙之间后,终于被告知,小梦雪的肿瘤已经扩散到了脊髓,并且脑部重新长出了4个肿瘤。多名专家一致告诉冼勇万,“放弃治疗吧,这个病不可能再治了,再治也只能是人财两空。”不死心的冼勇万依然把女儿接到了南京,每天把母女俩的饭菜准备好后,他便独自一人跑到医院的草坪。流泪!他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他独自一人承受着折磨,擦干眼泪再微笑着去面对苦苦等候的母女。
2006年12月17日,彻底失去希望的冼勇万把女儿接回了盱眙县中医院。这个时候,小梦雪的双眼开始萎缩,最终失去了视力。梁建恕孙海文
女儿留下最后的心愿
在慢慢失去痛感的时候,小梦雪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病情。她睁着已经失去光明的眼睛问爸爸:“爸爸,你们会不会丢下我不管了?”爸爸忍着哭声轻轻抚摩着女儿的脸。
她问妈妈:“妈妈,今天又花了多少钱,家里还有钱吗?”脆弱的妈妈经不住这样揪心的问话,躲在洗手间里放声痛哭。
她问爸爸:“爸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直不允许你们再生一个弟弟。现在我不自私了,你把妈妈身体养好,再生一个孩子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梦雪的表情安静而且空灵,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15岁少女的心。
“她总是在晚上安静的时候跟我们聊天,女儿懂事而且乖巧,像个小大人。记得在她没有生病之前她有一次突然跟我说,她如果以后生病看不了了,就把器官捐出去,我当时很生气。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又提出了这个要求。”冼勇万痛苦地抱着头。
12月28日的晚上,妈妈去洗手间了,只有冼勇万一个人陪在女儿身边。梦雪突然说话了:“爸爸,我这病是看不好了,我想把我的器官捐出去,能帮助一个人就帮一个……”不等女儿把话说完,早已泪流满面的冼勇万一下扑倒在女儿身上:“小雪,咱们这个病能看好!”
这之后,小雪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了,医生不止一次地下了病危通知书。冼勇万静了静心,知道奇迹不可能发生了,他开始考虑女儿的话。“这是女儿清醒的时候留下的唯一心愿!”
所有器官一起捐献
冼勇万独自一人再次承担了这个痛苦的选择。2006年12月30日晚上,病房的电视里正在播的是一个垂死的病人要求捐献身体器官的感人故事。看完电视后,冼勇万一夜没有睡。“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了,女儿已经这样了,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以后她的器官能治疗一个孩子的话,我们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而且,我们看病的钱都是社会捐助的,我这辈子已经没有能力再回报社会了,如果女儿的身体能够帮助别人,也算是我们对社会的报答吧。”
决心已定,冼勇万第二天一早便推醒了爱人,跟她商量捐献女儿器官的事。张玉清的反应是激烈的,这个传统的农村妇女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死后还不能留全身。冼勇万告诉爱人,只是捐献器官,身体还在,还可以安然无恙地安葬。“这也是女儿最后的心愿,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让女儿带着遗憾走吧?”终于,张玉清点头了,她也知道这是女儿自己的意思。
冼勇万多方联系无果后,终于委托亲友把电话打进了本报。“女儿自己说了,想捐献心脏、肾脏、胰腺、眼角膜,一切可以移植的器官都可以捐。”冼勇万恢复了平静。记者随即找到了小雪的主治医生刘延红,刘延红告诉记者,小雪的病情已经几乎没有治疗的可能了,目前只是在维持,如果突然抽筋或者昏迷都有可能瞬间凋零。对于小雪父母提出的捐献器官要求,刘延红表示,只要符合相关法律规定,并且办理一定手续,医院一定积极配合,了小雪最后的心愿。
截至记者发稿时,冼勇万已经下定了决心,“害怕女儿无法给我们从容的时间了却她的心愿,因此我们希望能够尽快办理相关捐献手续,不能让女儿带着遗憾离开。”
医生认小雪做干女儿
懂事的小雪感动盱城
刘长虹,盱眙县人民医院放疗科医生。在和小雪接触的仅仅一个半月时间里,刘长虹彻底爱上了这个身患绝症的少女,并且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我第一次见到小雪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雪白的皮肤,机灵活泼,真正让我爱上她的是这个孩子太懂事了。”刘长虹眼睛湿润,“放疗很痛苦,可是她从来不哭也不闹。每次放疗完了我都跟她讲,回家让爸爸妈妈多买点水果吃,可以减少掉头发。”于是,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刘长虹便问小雪吃没吃水果,小雪总是开心地告诉阿姨吃了。“吃什么水果啦?”“西红柿!两个大大的西红柿!”
刘长虹每天问,每天都得到相同的答案,每天的答案都让刘长虹心酸。“我知道她家困难,没有水果吃,可是这个孩子太懂事了。”于是每天,刘长虹便换着花样给小雪带苹果、桃子。买的次数多了,小雪不要了:“阿姨,不需要,我家里有。”一句话又让刘长虹难过了半天,看着懂事的小雪坚决拒绝自己的食物,刘长虹忍着眼泪告诉小雪:“我认你做干女儿,妈妈买给女儿的东西你一定要。”小雪这才开心地接过食物。
2006年11月,小雪病情发作了,看着小雪忍受着痛苦,刘长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想办法减轻女孩的疼痛。因为长期卧床,小雪的身上已经溃烂,刘长虹知道白蛋白对溃烂有效果,便在科室里收集别的病人挂剩下来的白蛋白,每个瓶子里抽一点,连夜给小雪送过去。
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想来想去,她联合了盱眙县作家协会的一名会员,共同写了一篇报道,自费刊登在了一份当地免费送阅的信息报上。消息见报的第二天,盱眙县城被小雪感动了,各界人士纷纷为小雪捐款。如今,小雪的故事依然每天在这份免费发送的信息报延续着。刘长虹也日日探望小雪,“我真的希望有奇迹在她身上发生,每天看到她就像我的一日三餐一样,看完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对话小雪
想当翻译官,想去美国……
15岁的她有很多梦
小雪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由于脑部胶质瘤已经转移至骨髓,她的下半身已经全部瘫痪。由于长期卧床,屁股也早已溃烂,只能侧着身子。一头稀疏的头发是放疗留下的。
妈妈张玉清刚刚41岁,可是已经苍老得如同60岁的老人。妈妈哽咽着告诉记者,小雪已经半个月没有吃东西了,前两天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昨天梦雪还一直处在昏迷中,今天好了一些,能含混地喊妈妈了。
坐在梦雪身边,握着她唯一有知觉的手:“小雪,叔叔阿姨来看你了。”
小雪努力地睁了睁眼,微弱地应了一句:“阿姨来了!”
“小雪你读几年级拉?”“我上高一了。”女孩费力地挤出了一句。妈妈的眼泪瞬时又流了下来,她告诉记者,小雪神志已经不太清楚,其实才上初一。
也许听到了母亲的话,梦雪皱着眉头问道:“初一?哦,我生病好久没上学了。我是上初一。”
“小雪,你想同学了吗?”梦雪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一直很恍惚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精神:“想,他们上个礼拜天过来看我的。叔叔阿姨,我想上学,这么长时间没上学,我怕跟不上。我成绩一直是班级的前三名。”由于脑内肿瘤的压迫,梦雪的话一直断断续续,但说到上学时,她脸上闪现的光芒让所有人落泪。
“小雪,将来最想做什么呢?”
小雪羞涩地笑了:“我想当翻译官,因为我英语特别好。我最喜欢英语了,我想将来去美国,还要去英国。”
“那有没有去过别的城市玩过呀?”
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梦雪竟孩子气地问妈妈:“妈妈,我去过哪里呀?对了,我去过南京。”那是梦雪唯一的一次远行,去南京做手术。
“梦雪,告诉我们为什么想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给别的小朋友啊?”
小梦雪长时间地皱着眉,终于释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觉得很有意义。”说完这些话,梦雪又带着病痛昏沉沉地睡了。
没有谁知道只有15岁的梦雪为什么一定要捐献自己的器官,或许,她在清醒的时候发给远在南京的表姐的一条短消息可以让我们看到一颗金子一样的心:“表姐,你在南京帮我问问,我想捐献自己的器官给我同龄的人,让他们能够健康地生活下去,也不枉我在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
梁建恕 孙海文
(责任编辑:安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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