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壮年民工群体面临性饥渴

　　夜幕下的“流莺”被谁“猎杀”

　　南京去年审结10起卖淫女被杀害案，凶手均是民工，这是为什么？

　　宗一多 华小兰

　　[嫖娼]

　　2006年4月7日晚上7点多

　　四川籍来宁务工人员赵某，来到南京市光华门附近的一个广场。

“要不要人陪啊？”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立即凑上来跟赵某搭讪，这个女子就是徐某。“包夜什么价啊？”赵某熟练地回答。

　　几句话后，两人谈好“包夜”150元，赵某就将徐某带到了自己在下关的暂住地。到了住处，赵某先给了徐某130元，讲好第二天再给20元后，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争吵]

　　2006年4月8日凌晨1点

　　完事后，徐某突然提出想回去。赵某不同意，说已经给了钱说好包夜的，怎么能现在说走就走。徐某则坚持要走，两人就此发生争吵。

　　争执中，赵某打了徐某，并用胶带将徐某的手绑了起来。接着，赵某打开徐某的包，拿出其中的银行卡问徐某密码是多少。徐某说了一串密码，赵某就将其嘴封住、腿捆上，随后来到就近的银行一查，发现密码正确，卡上有两千元钱。

　　[杀人]

　　2006年4月8日凌晨

　　赵某觉得，徐某人还不错没有骗他，于是没有取钱就回去了，他想和徐某再相处一段时间。回去一看，徐某已经挣脱了胶带，正准备逃走。赵某怕她报警，便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徐某不再挣扎。看到徐某的尸体躺在自己的住处，赵某慌了，想了一夜后决定分尸。

　　[分尸]

　　2006年4月8日上午

　　赵某买了绳子、油布，用菜刀对尸体进行分解。后来发现尸块太大，又出门买了一把砍刀、一把尖刀和一把菜刀。直到下午5点才把尸体处理完，分装在三个包裹里，晚上乘坐公交车分三次把包裹扔到了秦淮河里，全部处理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1点。后来，赵某取出了徐某银行卡内的2000元钱，还到丹凤街卖掉了徐某的手机。

　　[侦破]

　　2006年4月9日

　　“这是人的腿！杀人啦！”当天清晨，一位晨练市民在秦淮河边看到一个用棉被包裹着的东西，解开紧紧捆扎着的红色塑料绳一看，里面竟然藏着两把刀和两条人腿！经法医鉴定，这两个下肢来自女性，明显是被人用刀砍下的。据警方初步推断，这是一起恶性杀人分尸案件，那么其余的尸块在哪里，被害人是谁？南京警方立即展开侦查。

　　五天后，一条垃圾船在草场门秦淮河作业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个用绿色被子包裹的东西，用来捆扎的同样是红色塑料绳。工人用钩子把包裹捞上来，看到包裹里有血水渗出，连忙打电话报警。警方赶到现场一看，包裹和绳子与4月9日的尸块包裹完全相同，解开包裹发现，里面是尸体的头部、上身和上肢。这果然是一起杀人分尸案，虽然还有尸体躯干的下半部分没有找到，但死者的特征已经逐渐明朗起来。

　　警方很快查明，死者名叫徐某，四川省攀枝花人，今年35岁，生前在南京从事卖淫活动。据徐某在南京所租住房屋的房东回忆，她最后一次见到徐某是4月7日晚上7点左右，警方推断当晚很可能就是徐某遇害的时间。在梳理线索时，警方很快发现徐某的银行卡在4月8日晚上被取出了所有的钱，另外徐某的手机也被人卖到了二手市场。

　　[抓获]

　　2006年4月20日

　　顺着这些线索，警方在4月20日将嫌疑人赵某抓获，赵某在证据面前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4月30日下午，剩下的尸块在燕子矶江边被市民发现。此时，嫌疑人赵某已经交代了全部罪行，等待着法律的严惩。

　　[判刑]

　　2006年12月15日

　　当天，赵某被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判决书上写着，赵某杀人后分尸、抛尸，情节特别恶劣，且无法定从轻、减轻的情节，依法应予以严惩。

　　今年42岁的赵某，四川省南部县人，小学文化，杀人前在南京打工，暂住在下关。听到死刑的判决，赵某绝望地低下了头：“我在老家有老婆孩子，我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我去找卖淫女，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我就不会是这个下场。

　　因嫖资起纠纷，卖淫女惨遭分尸

　　据了解，在刚刚过去的2006年，南京市一共审结了10宗因为嫖娼产生嫖资之争而引起的血案，共有10多名被害人遇难（有的案件中，多名卖淫女遇害），而2005年审理的此类案件只有3宗。

　　这些杀害卖淫女的罪犯，大多数是外地来宁的农民工。从案情来看，10起案件几乎每一个都与嫖资有关，属于一时激动而杀人，而不是有预谋的杀人。从罪犯的特征来看，他们的年龄从20多岁到40出头，大多数是小学文化，最多只是初中文化。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资深法官对此分析，因为经济条件的约束，民工和卖淫女之间很容易发生纠纷。如2006年6月2日被判死刑的苏某，为了30元的嫖资，就将卖淫女勒死。2006年元旦，苏某在街上遇到28岁的卖淫女吴某。双方谈好嫖资为一次30元，两人发生关系后，吴某向苏某索要60元。后苏某将卖淫女吴某勒死。

　　此外，法官分析，民工心理脆弱，作为嫖娼中“消费”的一方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所以自尊心容易受到打击。一旦因为钱财等原因被卖淫女讥笑，也会酿成悲剧。如2006年12月15日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的孔某。孔某于2004年认识卖淫女涂某，后来两人一直有来往，孔某在涂某身上花了两三千元。2006年7月30日晚上，孔某花200元在涂某的暂住地嫖宿。期间，涂某两次外出“做生意”，孔某感觉很生气。涂某却说，光靠孔某那点钱养不活自己。凌晨4点，孔某将涂某勒死。后来孔某畏罪喝农药自杀，被警方及时发现而抢救下来。

　　被卖淫女嘲笑，都可能引发血案

　　一位资深法官告诉记者，随着城市流动人口的逐年增加，民工性犯罪问题也日益突出，有关部门在越来越重视民工生存问题，帮助民工找工作、讨薪的同时，也要关注民工的精神生活，不让民工因为精神的空虚和性压抑而走上犯罪的道路。

　　首先，应加强对卖淫嫖娼以及出租屋的管理力度。很多受害的卖淫女没有暂住登记，租住在简易的出租屋里，一旦遇到危险给破案带来难度。法官表示，对于外来人口和出租屋的有效管理，可以提高控制力，给犯罪以震慑。

　　其次，应改善民工居住条件，有条件的单位可以给民工设置“夫妻房”。据一项调查显示，民工带家属进城务工的只有10%左右，绝大多数是单身进城，而且年龄多半在18～35岁之间，处于性活跃期。“夫妻房”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部分民工的性问题。最后，重视民工的精神生活。法官认为，很多民工的业余生活几乎是空白，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觉，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当然会有性的需求。该资深法官呼吁有关部门、用人单位重视民工下班后的生活，也许一个电视机、几本有益的书，就能给民工兄弟们极大的帮助。

　　通讯员 刑一庭

　　快报记者 宗一多 吴杰

　　共同关注，充实民工精神生活

　　记者了解到，除了上述极端的杀人案件之外，强奸、性骚扰等性犯罪形式也往往与民工搭边。

　　去年夏天，在南京江宁打工的小王因为宿舍炎热睡不着，便带着黄碟出门乱转。这个民工在某小区内打工，据他白天观察，这个小区的某室一直没人在家。于是他趁着夜色悄悄来到这户人家，翻窗而入，准备到屋里吹吹空调、看看碟。

　　“谁？快出去！”当小王一条腿跨进房间时，屋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王吃了一惊，隐约看到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而且只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子。刚才还感到害怕的小王竟然心生歹意，翻进房间爬到床上，将女子压在了身下。女子尖叫起来，小王就捂住她的嘴。突然，小王觉得身上疼痛，一摸还热热粘粘的。原来女子拿起了床边的剪刀将小王扎伤，小王放弃了侵犯该女子，翻窗逃跑时被小区保安抓获。

　　有关专家认为，长期在外的民工们面临着性压抑的困境，特别是青壮年民工群体处在性饥渴的状态。

　　昨天中午，记者来到南京某工地，随机了解一下民工对待性问题的态度。在一个简易的宿舍里，10来个民工正在吃午饭。当记者说明来意之后，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指着一旁年纪稍大的民工说：“你问他吧，他快30了还没结婚呢，拿了钱就往洗头房跑。”听到这句话，其余吃饭的民工都哄笑起来。

　　面对大家的嘲笑，孙某指着几个人反驳说：“又不是我一个人，上次你们不是也去了啊。”记者了解到，这个工地上一共有几十个民工，几乎全是男性，已婚和未婚的比例大概各占一半。

　　孙某悄悄地告诉记者：“打工的去找小姐的很多，不然一帮老爷们在外怎么过啊。”不过，孙某也表示自己并不喜欢找小姐：“如果我结了婚，妻子在我身边，我肯定不会去找小姐的。不安全，容易得病，还要花钱，确实没啥好处。”

　　根据一项全国性的调查报告显示，约有80%的民工长期处于性压抑状态。心理专家表示，性压抑一方面对人体健康不利，另一方面容易引发性犯罪。

　　一拿到工钱，他就往洗头房跑

　　民工杀卖淫女，其手段之残忍，令人不寒而栗。本来都是都市生活的边缘人，相煎何太急？同为都市的异乡人，他们边缘而落寞，他们卑微而屈辱，然而，他们却能鼓足勇气虐杀“同伴”。在那一刹那，伦理消隐，悲情长存。

　　不得不承认，身为民工者，他们的命运是庸常而脆弱的，生活环境、工作环境得不到健全的保障，权益得不到维护。欠薪是压在他们心头的大山，而远方还有家人的期盼。他们是弱势群体，他们却挥刀指向同样不堪一击、从事“非法交易”的卖淫女。或许，他们的残忍昭示了可怕的行为逻辑：之所以虐杀弱者就在于卖淫女反抗能力差，甚至受到侵害时不会报案。进而思考，这种逻辑实际上道出了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小人物为什么可以被恣意欺凌，因为施害者相信受害者和自己一样，无法自救，无依无靠，无法反抗。他们抛开了法理，在社会底层的生物链里，弱肉强食，自生自灭。

　　有人说，一座又一座城市就是一条条渺茫的河流，民工也好，卖淫女也好，就像一个个身不由己的漂流瓶，一路东跌西撞，一生随波逐流。职业不同，但生活的压力、精神的焦灼却是殊途同归。对这些群体，社会有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有没有人去关注他们的生活状态？有没有人去关注这些漂泊的生命，这些焦灼的灵魂？

　　毋庸置疑，杀戮者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民工杀卖淫女，真的只是因为嫖资谈不拢这么简单，真的只是因为性压抑这么肤浅么？正如托尔斯泰说：爱比暴力更有力量。在那些行凶的民工没有跌入深渊之前，我们是否应该关注他们灵魂的疼痛呢？对那些难以自救的民工，我们不仅应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温暖，还要给予他们争取正当利益的权利意识。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种悲剧都需要反刍，惟有如此，这个社会才能更健康，人们才能活得有尊严。在他们跌入深渊之前，人们就应该伸出手来，帮他们一把。 三川

　　民工杀卖淫女

　　不只是钱这么简单

　　“想想在老家的老婆、孩子，再看看自己现在的下场，我真是非常后悔当初去找卖淫女。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但找了卖淫女，还把她给杀了！”因杀害了一名卖淫女，四川来宁打工的赵某于日前被南京中院判处死刑时后悔莫及。

　　像赵某嫖娼后杀害卖淫女这样的恶性命案，南京中院去年共审结了10宗，而在前年，类似案例只有3宗。翻开这些卷宗，是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让人揪心。而更让人忧心的是，这些案件的凶手几乎都是外地来宁务工人员。他们的生存状态以及因此引发的身心问题，社会不应该视而不见。

(责任编辑：赵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