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贝当路一座罗马式庭院,白色精钢门缓缓开启,灯火如繁星点点,巨木参天耸立,奇花异草在身边掠过。常啸天、林健走在其中,有梦幻感觉,仿佛走在森林中,又像走在童话里,走着走着,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的三层楼现于眼前,楼前是一处喷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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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阶步入大厅,英式豪宅的气派更加令人倾倒。宽敞的客厅,足可以容下数百人,全套的法国家具嵌金镀银,曲线曼妙;巨大华美的吊灯一枝枝呈倒宝塔状,金光璀璨地从三楼顶棚垂下;地板是奇珍异木,打磨成迷离的黄褐色,大块厚重的波斯手工毯骄傲地在大厅一角盛起大圈白色的羊皮沙发。猩红色的地毯逶迤沿旋转的楼梯伸延而上,楼梯扶手下的铜柱发出金子般的光泽。间或白色棒槌状的陶瓷,玉一样柔和温润。不知何故,在这午夜里,大厅中所有的灯全部大开,有如宫殿般金碧辉煌,让人叹为观止。
“铭九栽到你们手上吗?”
委婉低沉的女声从二楼顶端响起,身着黑色旗袍的中年女子现身于二楼扶梯处,向下打量一眼,转了一大圈来到梯口,款款走下,高高的鞋跟陷在松软的地毯中,仍保持了端正的身姿,肩上绕的白色貂皮,轻轻拂着脸颊。下至一半,有枪指了她,她顿了步:“没人告诉你们汪铭九的老婆最怕动刀弄枪吗?用不着这样剑拔弩张。”
常啸天直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会有什么攻击力,挥手制止了持枪的兄弟。
“铭九看来回不来了。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做掉了铭九的人,会是什么样儿?”女人又下了几步,目光和善地扫过来,“啧啧,这么年轻,入门时间不会很长吧?”
常啸天越发感到这汪夫人与众不同,欠身道:“常啸天,这是我兄弟林健。汪堂主犯了门规,我们奉命行事,请汪夫人谅解!”
“谅解?”夫人轻笑起来,笑靥如少女般明丽,继而旋身上楼,口中叮嘱般一路道:“家中仆人二十五名,都在书房里候了多时了,乡下人,没一个在门,如果可能的话放过他们。这位小兄弟出语不凡,想来是后起之秀,青年才俊,怕这里以后就要归你了。记住,繁华易筑不易守!”
“砰!”一声轻响。
常啸天顿足大叫:“谁开的枪?”
林健奔上去,见汪夫人缓缓蜷倒在二楼拐弯处,手持一只象牙柄的小手枪,抵在了心脏,找得很准,已经没救了。
常啸天跟上来大叹:“汪铭九有这样的老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健伸手替她合上了眼睛,蹲在那里半天不起。常啸天拍拍他:“生死由命!当了汪铭九的老婆,就该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叫兄弟们搜楼!”
林健率人上楼。楼上各房大开其门,空无一人的房间装饰考究,抽水马桶都精美绝伦,更有两个大的套间独立成房,卫生间、小客厅、吧间一应俱全,想是主人房。汪铭九这些年钱是赚足了,却再也享用不到。最后一个套间是儿童卧房,屋中堆满洋娃娃。床上,两个孩子头挨头熟睡,枕上开放着四只大大的蝴蝶结,根本没被宅中发生的一切惊醒。林健皱皱眉,想起这该是老汪的孪生女儿。跟进一个兄弟越过他上去掀被子,粗暴地摇晃着,试图把她们弄醒,却怎么也推不醒。林健拉过他,抓起放置在枕边的一张信笺,上面是清秀的蝇头小楷:
“已给她们服下安眠药,如想杀之,请在醒来之前,拜托!母亲泣首。”显是汪夫人绝笔。
林健眼前立刻出现一幅惨景:一个穿花绸长袄的女孩儿口角流血,软软躺在他手上。那是他的妹妹,死的时候只有七岁。他左右看看,见只有一个兄弟,便疾声厉色道:“你什么也没看见,听见没有!”
等林健下楼,汪夫人的尸身已被挪走,猩红色的地毯上已经了无痕迹。豪华的大厅煞是热闹,一群兄弟正拼命试坐那弹簧沙发,此起彼伏地把屁股颠个热火朝天,笑声中,还夹杂着叮叮咚咚的琴声。林健走过去,见常啸天站在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旁,一副大战之后好整以暇的神情,正用指头一个一个地按那黑白键子,抬头看见林健:“快来看,德国货!老汪真风雅。”
林健走过去,拉出琴凳坐上去,想了想,一串音符从手下流出,很快卡住了,又重弹,渐渐转畅。兄弟们围上来听热闹,常啸天以手击节,欣赏了一会儿,向兄弟们介绍:“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姓贝呀?阿拉乡下有亲戚姓这个姓。”一个叫阿田的小兄弟插话。
林健皱眉停手,常啸天哈哈大笑,直笑得喘不过气。这时有兄弟来报:“二十五个仆人都在书房,已经搜了身。所有武器,连菜刀都一把没落全在贮藏室。”
常啸天止住笑,若有所思:“这位汪夫人倒死得清清楚楚,真是不简单!我就看在她的面子上,明天放那些人回家。对了,老汪的孩子呢?”
林健啪地合上琴,起身便走,有人接口道:“汪铭九儿子在国外。听说因为老汪搞了法国情妇,老早和他爹闹翻了,不肯回来,连汪铭久都不知他的下落!”
这边有几个兄弟听了那只大白盒子发出的仙音,远比自鸣钟要好听,早好奇得心痒难耐,见常啸天跟了林健走开,全都扑到钢琴上,重新打开,乱按一气,一时间厅里似开锅一般。
林健回头断喝:“合上!不要碰!”
又对常啸天道:“你带人走,今晚我留下!”
“走?你叫我上哪去?”常啸天一脸惊讶。
“你不是真要住进来吧?”林健怀疑。
“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过上这种生活!”常啸天双臂一展环视周围,仿佛他已经是这里的主人,“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房子,要好好享受一番!”第[1][2][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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