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非求取民族和解真经

　　媒体思想之白烁专栏

　　1月11日，阿根廷检察官对前总统贝隆夫人发出了一份国际通缉令，指控她在阿根廷实行军事专政统治之前杀害了多名持不同政见者。贝隆夫人如今居住在西班牙，她的政权是被1976年3月的政变所推翻的。

　　这种处置已被推翻的前政权首脑的方式，似乎已成国际惯例。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被判绞刑，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被送往国际法庭受审，罗马尼亚前总统齐奥塞斯库被临时设立的法庭宣判死刑，都是一脉相承的，这种模式可追溯到二战结束后的“纽伦堡审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血债要用血来偿”，古老的箴言和民间的俗语表达着同一个诉求——公正，任何时候似乎都不过时。但是，对前政权的统治者和追随者而言，用改变了的法律去审判且往往被判极刑，是不是最明智的策略呢？

　　萨达姆被绞死后，引发的是更为激烈的宗教派别之争和中东地区的动荡，更多无辜的百姓和从命的士兵一起死亡；米洛舍维奇被送往国际法庭后，发生的是同一民族之间的干戈相向，国家最终被解体成无足轻重的几个小国，巴尔干新的仇恨正在酝酿；齐奥塞斯库被匆忙枪毙后，不仅宣判的法官自杀身亡，而且新旧意识形态的追随者之间花了很长时间才弥合创伤，经济停滞不前，民众国外谋生。审判元首可以走上世界各大报头版，但那些成倍死伤的老百姓和无家可归的平民谁去搭理呢？用最简单的数学计算，一个首脑被毙引发的是成百上千的人死伤，划算吗？进一步讲，如果审判是为了民族和解，以报复的方式处置前政权官员，目的能够实现吗？

　　审判专制统治者没什么不当，但判极刑则可能让其他专制国家的首脑更加专制。任何专制统治者都惧怕死亡，惧怕秋后算账，所以统治也越严苛，其侵犯人权的记录也越多，这类国家就越来越接近一场革命或内战。可以说，判政治人物死刑的做法，会刺激其他专制国家的统治者变本加厉。

　　那么，是否有清算过去罪恶而又能促使民族快速和解，且减少流血事件发生的“妙计”呢？有，这要到南非的曼德拉那儿请教。他1994年就任总统后，于次年1月签署了《促进民族团结与和解法案》，由独立人士组成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尽可能全面地调查自1960年3月实行种族隔离制度以来的各种严重侵犯人权事件的真相，恢复受害者的公民尊严，给予救助，并对讲出所有真相的犯罪者实施大赦，从而建立“人权文化”，实现民族和解。

　　南非在对待原有统治者方面为整个人类树立了一个新的榜样:对昔日统治者和追随者侵犯人权的行为要进行清算，但不采取报复行动，而且要尽最大可能给予宽恕；要给受害者机会讲述自己经受的苦难，并给予国家补偿。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主任、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图图主教完成这一历史任务后说，这样做“确保我们避免了众多生命遭受涂炭的种族冲突的灾难”，使过去因社会不正义所发生的种种悲剧不再重演。

　　有意思的是，最先从曼德拉那里取到民族和解真经的竟然是南非前殖民统治者英国。在北爱和平进程中，英国公布了北爱冲突三方制造民族和宗教仇恨的罪行，却大赦了关在监狱的很多杀人犯。新芬党的正副党魁都曾是关在监狱里的杀人犯、恐怖分子，后来却都坐进了北爱地方政府的部长办公室，加入到了和平进程中。受害者的痛苦不可能一下子解除，流血事件和恐怖爆炸事件却几乎没发生。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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