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代理人”之间的战争
《环球》杂志记者/刘新宇 实习记者/宋文静
索马里问题之所以难以解决，不仅因为它的内部各派利益关系难以理清，还在于这场冲突中掺杂了太多的外部因素。
为解答这个问题，《环球》杂志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非洲研究室主任贺文萍，以及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非洲中东南亚研究室副主任王洪一。
美埃找到共同敌人
《环球》：在索马里新近发生的武装冲突中，埃塞俄比亚扮演了重要角色。那么除了军事打击教派武装外，埃塞俄比亚还在哪些方面支持了索马里过渡政府？
贺文萍：到目前为止，埃塞俄比亚主要还是军事支持索马里过渡政府。如果没有这种支持，索马里过渡政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长驱直入，从北部乔哈尔镇打到首都摩加迪沙，并径直打到南部城市，从而把教派武装击溃。但是至今还没有情报表明埃塞俄比亚对过渡政府有财政等其他方面的支持。
王洪一：埃塞俄比亚出兵打击教派武装的本质是出于领土利益。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战争，部分领土存在争议。面对索马里教派武装日益壮大，埃很担心本国境内的索马里人受到鼓动分离出去，因此它才出兵帮助对埃友好的索马里过渡政府。
《环球》：实际上在埃塞介入索马里冲突的背后，一直有美国的影子若隐若现。它支持埃塞俄比亚，也就是在支持索马里过渡政府，那么美国的目的是什么？
贺文萍：首先是意识形态的层面，美国不希望看到伊斯兰教在索马里发展壮大。“伊斯兰法院联盟”由伊斯兰教强硬派神职人员把持，美国不希望这个组织控制索马里，所以通过支持过渡政府来和教派组织对抗。而埃塞俄比亚也是支持过渡政府的，因此美国非常愿意看到埃塞出头扶持过渡政府，把“伊斯兰法院联盟”赶出去。在这一点上，美国与埃塞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王洪一：根据美国自己的情报，它认为“伊斯兰法院联盟”与“基地”组织有关系，所以为了打击恐怖主义，美国也要支持埃塞俄比亚。从地缘战略上看，处于非洲之角的索马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它可以控制从红海到波斯湾再到印度洋的大型国际油轮，所以美国很想控制这个重要的战略通道。
《环球》：那么美国是以何种方式支持埃塞俄比亚的？
王洪一: 虽然以前美国曾为埃塞俄比亚训练过军队，但是在这次冲突中，我们还不清楚它是否向埃塞提供了军事和经济上的帮助。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在外交上，埃塞俄比亚拥有美国足够的支持。
贺文萍：美国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给埃塞俄比亚施加压力，要求其从索马里撤军，反而阻止了联合国安理会出台这样的决议。本届安理会轮值主席国卡塔尔本来起草了一个声明，要求所有外国军队撤出索马里，但是最后却因美国和英国的反对而流产。此外，在外交措词方面，美国的表态是对埃塞俄比亚介入索马里内政表示理解，这实际上就是支持。
《环球》：教派武装一直在号召所有的索马里族人建立一个统一的“大索马里”，这一区域包括埃塞，也包括肯尼亚、吉布提等邻国，那么后两者是否会因与教派武装有矛盾而支持埃塞？
王洪一: 教派武装树敌太多，所以肯尼亚、吉布提等邻国的基本态度还是支持埃塞俄比亚。
贺文萍：但是这些国家也非常希望索马里能尽快恢复平静。肯尼亚境内已经有10多万索马里难民，如果战乱导致难民增多，肯尼亚会受到更大的压力。吉布提位于埃塞和索马里之间，是个更小的国家，它根本没有能力在这场冲突中长袖善舞，所以也希望尽快恢复和平稳定。
美力阻索马里“塔利班化”
《环球》：实际上美国对索马里的“介入”好像是在两手抓，一方面是支持埃塞俄比亚，另一方面也在索马里暗中培植军阀吧？
贺文萍：对，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美国过去除了支持索马里过渡政府，还支持盘踞在首都摩加迪沙的军阀，这支军阀后来被“伊斯兰法院联盟”赶走了。美国一直想控制索马里这个战略要地，但苦于该国没有一个强硬的、有影响力的中央政府可以打交道，所以才会扶持军阀。不过美国的这种做法也遭到了脆弱的过渡政府的反对。
《环球》：对于美国来说，其在索马里的一大担心就是该国成为恐怖分子的新天堂，那么它扶植军阀的做法，是否也是在借军阀之力增加对恐怖组织的压力？
贺文萍：应该说美国支持这些军阀首先就是希望获取关于恐怖分子的情报，即合作反恐。在美国看来，一些恐怖分子可能从中东向索马里、苏丹等地转移，所以它以打击、追踪恐怖分子为名，与某些军阀合作，为他们提供经费。与此相对，打击“伊斯兰法院联盟”也是美国阻止索马里“塔利班化”的一种努力。他们在其控制范围内推行伊斯兰法作为其政权统治的法律基础，这是美国不愿看到的。
王洪一: 当然，美国阻止索马里“塔利班化”最主要的措施，还是培训当地的快速反应部队，提高他们防范、打击恐怖主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这也是美国在非洲其他穆斯林国家做得比较多的，其中东非是重点，北非及中非也有所涉及。另外，在一些非穆斯林国家如尼日利亚等，美国也都有培训和合作项目，包括情报交流。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环球》：除了埃塞俄比亚，这次索马里冲突还牵涉到它的另外一个邻国厄立特里亚。有报道说该国还向索马里派遣了2000名士兵。对此您怎么看待？
王洪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厄立特里亚和埃塞俄比亚是一对宿敌。历史上，前者曾是后者的一部分，但是于1993年独立了出去，这造成了埃塞俄比亚没有出海口，引发了领土纠纷。为此，两国在1998年至2000年间爆发过边境冲突，直到现在还龃龉不断。在这场索马里冲突中，埃厄两国的相互敌意已明显体现到他们的对外政策上。厄立特里亚不愿看到亲埃塞俄比亚的过渡政府赢得战争，所以在外交上会对教派武装给予支持。
贺文萍：尽管很多国家都相信厄立特里亚直接派遣了军队，但是这点并没有被证实。媒体所提到的2000名士兵，并不是厄立特里亚以国家名义派出的，但他们可能来源于这个地方。由于“伊斯兰法院联盟”广为号召凡是信仰伊斯兰教的人都可以加入他的阵营，所以这2000名士兵有可能是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战士以个人名义，从一些别的国家进入索马里的。
谁在资助教派武装？
《环球》：联合国最近公布的一份报告称，目前至少有10个国家在向“伊斯兰法院联盟”提供资助。那么这些国家分别指谁，他们为什么支持教派武装？
贺文萍：南非一家报纸曾点到过这些国家的名字，比如沙特、叙利亚、埃及、利比亚等伊斯兰富裕产油国。报道称这些国家不同程度地卷入了索马里冲突，但并没有直接派人参与战斗，有的国家只涉及贩卖武器。另外，也有些来自这些国家的志愿者，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潜入索马里，支持教派武装，但是各国家政府之间没有来往。
王洪一：其实在索马里发现了大量的雇佣军是很容易理解的，因为他们都是伊斯兰兄弟。这是宗教信仰的问题，不一定是国家行为。
《环球》：还有报道说支持“伊斯兰法院联盟”的还有巴基斯坦和也门等亚洲国家，您怎么看？
贺文萍：这两个国家在前面的10个国家中也被点到过。因为巴基斯坦国内也有许多穆斯林，也门则距索马里比较近，所以可能会引起大家的猜测，但是真相目前还尚未确定。
《环球》：索马里过渡政府称，曾在战场上缴获了一面阿富汗旗帜，这是否意味着阿富汗也介入这场战争？教派武装与“基地”有联系吗？
王洪一:作为国家行为，阿富汗肯定没有介入。但是教派武装号召全世界的穆斯林都来参加“圣战”，不排除有些人以个人名义和雇佣军的身份加入战斗，当然他们也会携带自己的物品。
贺文萍：尽管美国认为教派武装与“基地”组织有联系，但“伊斯兰法院联盟”一直在否认这种关系，认为美国是栽赃陷害。双方各执一词，具体真相还不清楚。
《环球》：索马里危机实际上是非洲之角地区复杂局势的一个缩影，但也牵涉到诸多外部国家，因此有评论认为这场战争将撕裂非洲之角，对此您怎么看待？
王洪一:索马里问题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教派武装与过渡政府冲突的实质是权力争夺，但是这也牵涉到复杂的周边关系。从目前来看，埃塞俄比亚不会长期占据索马里，因为它本身也很贫穷，没有力量在索马里长期驻军。有人认为这次冲突将造成地区动乱，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全世界最贫困的几个国家都在这里，它们没有力量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旷日持久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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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柯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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