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镶有64个电极的“黑帽子”,试图揭示出隐藏在人内心对于网络的依赖。浙江大学一个由一位博导和6名博士组成的科研小组,正在进行一项利用人体脑电波变化确定是否患上网瘾的课题。如果成功,他们将在国内“网瘾诊断”方面填补空白———用科学仪器来确认人体是否患上网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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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这个科研小组开始在社会上寻找网络成瘾者参与这项研究,并且已经成功地确诊了3名网络游戏成瘾者。
戴上“黑帽子”检测有无网瘾
14岁的宋海(化名)显然对眼前这顶“黑帽子”充满了好奇。他不时把帽子上闪闪发亮的金属片揪来揪去,帽子尾部与电脑连接的导线成了他手中的“鞭子”。他不知道,这顶带有电极的黑帽子将把他内心的秘密窥视得一览无遗。
他玩得正高兴,实验室博士戴珅懿拿着一瓶洗发水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宋海,跟我去洗头。”宋海放下了手中的帽子,瞪大了眼睛,“洗头?为什么要洗头啊?”戴珅懿笑了笑,“因为等下试验的时候,那些帽子上的电极是要紧贴在你头皮上的,如果你的头皮不干净就会影响试验效果。”宋海眨了眨眼睛,戴珅懿的解释似乎并未让他理解,不过他还是顺从地跟着戴坤懿走到水池边,弯下了腰。
“你小子真有本事,让一个博士给你洗头。”宋海的父亲宋伟波(化名)站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眼前这个个子已长到了自己肩膀高的少年,此时在宋伟波眼里隐约感觉有点陌生。“半年了,他没叫过我爸爸,也没正眼看过我。”宋伟波的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伤感。
“他好像不是我以前那个孩子了,几乎全变了。”两年前,宋海开始接触网络游戏,那时候他的成绩还在班级前十名,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是打羽毛球。”但是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宋海在学习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的精力却用在了游戏上。在宋伟波看来,2006年这一年里,宋海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网络游戏。“这一年他休学了,他已经没办法上课了,心已经散了。”宋伟波说,一年中宋海每天花在游戏上的时间超过8小时。“感觉他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打游戏。”屡次谈话无效后,宋伟波一气之下砸了电脑,从此父子间的冷战开始。
“没办法,我只有把他带到这里来了,希望能给他检测一下是不是真的患上了网瘾,但愿他还有救。”
脑电图看出是否上网成瘾
“事实上,网瘾诊断的本质就是通过脑电波叠加的波形和脑地形图对正常人、网络沉迷者和网络成瘾者进行分析鉴别,并作出科学的诊断标准。”到目前为止,戴坤懿所在的浙大管理学院网络成瘾研究中心已经对30例痴迷于网络游戏的青少年进行了诊断,其中3例确诊为染上了“网瘾”。
沾染了毒瘾、酒瘾、烟瘾的人对于同样一件事物的反应程度与常人不一样。比如有毒瘾的人,当他开始吸毒时,大脑就开始分泌相应的化学元素,使得他有满足感。随着吸毒者毒瘾的加深,大脑分泌的这种能让吸毒者感到满足愉悦的化学元素就会越来越少。“这就证明,‘瘾’并不仅是存在于心理,在生理指标上同样有反应。”
“网瘾同样如此。诊断是否患上了网瘾,就是通过一个人的脑电图来看其大脑在思维时是不是出现了偏差。”戴坤懿解释说,人的大脑前后左右共分为4个区域,其中前区是思考复杂问题的区域,后区是思考简单问题的区域。“打过网络游戏的人都知道,游戏往往比较复杂,在打这些游戏时需要用到人脑的前区进行思维,打的时间越长,大脑前区使用的时间也就越长,久而久之,不管是思考简单问题还是复杂问题,都会习惯性地运用大脑前区进行思维,这就是我们判定一个人是否患上网瘾的科学依据。”
“我们这套仪器关键的部件就是这顶黑帽子,它上面有64个电极,分别对应着人体大脑的相应区域,大脑的任何反应都会被记录下来。”戴坤懿说,试验内容就是要求试验对象在最短的时间内回答一些极其简单的试题。戴坤懿拿出了两份脑电波图,一份是之前已经被确诊为网瘾患者的,另一份则是正常人的。两份脑电波图上星星点点的分布着红色图案。
红色是试验中大脑做出的应激反应。“红色越多表示大脑反应越剧烈。”将两份脑电波一对比可以明显发现,被诊断为网瘾患者的脑电图上的红色,远远多于另一份正常人的。“这就说明,即使是在进行简单的颜色辨别思考时,网瘾患者的大脑都是在进行高度的运行,他们的思维已经形成了习惯,不论问题简单或是复杂,已经习惯了用‘牛刀杀鸡’。”
经过3个小时的测验,宋海的脑电图结果基本揭晓。戴坤懿说,宋海的脑电图基本上和常人差不多,只是注意力有时不能集中,这与他过多的打游戏有关。戴坤懿的话让宋伟波轻轻舒了口气。
[观点]
缺玩伴,缺父爱,易染上网瘾
在从事了一段时间的网瘾研究后,戴坤懿对于中国青少年染上网瘾总结出了一些原因。
她认为,学业负担重、缺乏玩伴是导致孩子容易患上网瘾的重要原因。现在中国城市中大都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小伙伴。同时,很多孩子上学远,因为安全问题家长不得不接送,无形中切断了放学路上孩子与玩伴接触的可能。
此外,封闭式的社区也让孩子找不到玩伴。当现实生活中同伴缺失时,网络就给青少年提供了游戏的机会。
此外,网瘾患者中以男生居多。在前来检测的30名青少年中只有1人是女生。戴坤懿分析认为,男生多好动,相比女生更喜欢肢体运动。当现实生活无法满足时,男生就去找替代品。网络游戏很多都是战斗游戏,所以很容易被男生迷恋上。
另外,“父亲功能”的缺失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父亲对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说很重要,往往代表着规则和秩序,孩子自控能力的形成与父亲的作用有很大关系。“来这里接受检测的很多都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而且多数是单身母亲,在缺少父亲的家庭里,孩子自控能力的形成容易出现遗漏。”
[异议]
光看脑电波,怎能判断有网瘾
“网瘾的界定是一个系统工程,应该看患者的全面症状,脑电波只能作为诊断的辅助手段,如果只凭这一点就断定患者患上了网瘾,我个人觉得缺乏科学性。”陶然教授,北京军区总医院网络成瘾中心主任,是国内知名的网瘾治疗专家。
人体脑电波具有不稳定性,很容易产生误差。“也许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孩子在接受脑电波检测的当天心情很好,他的脑电波表现就可能会很正常,反过来,一个很少接触网络的人接受检测的那天心情不好,脑电波很可能会出现异常,甚至出现所谓的网瘾症状。”
对于网瘾的界定,陶然坚持认为应当遵循“寻症”原则,也就是依据患者的综合症状来判定。世界卫生组织曾经对网瘾的界定提出了四条标准。一是精神依赖,即精神上对网络游戏已经离不开了,一有时间就想打;二是戒断反应,即如果有意识的一段时间不打网络游戏就会烦躁不安、手足无措等;三是耐受性,即每天增加网络游戏的时间,打游戏占用的时间越来越多;四是出现晨昏颠倒、视力下降、“鼠标肘”等生理现象。
“此外,打网络游戏是否导致了个体部分社会功能的丧失也是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陶然说,社会功能的丧失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为了打游戏而不上学。“从这个角度讲宋海应该是染上了网瘾。”
陶然认为,只有综合了患者的症状,再加上脑电波的表现,才能科学地判定一个人是否患上了网瘾。
将来要开发出一套客观、科学的网瘾诊断问卷
马庆国,浙江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同时也是这个科研小组的领头人,小组除他以外,还有包括戴坤懿在内的6名博士。马庆国说,国内目前很多地方的医院都宣称能够治疗网瘾,但是对于如何诊断网瘾,国内甚至国际上至今都还没有一套科学的方法。
因为网络兴起的时间不长,而网络游戏更是个新兴事物,学界对网瘾的研究还不深入,目前诊断的方法主要是填写问卷,这些问卷内容大都脱胎于以前针对毒瘾、酒瘾、烟瘾的问卷,“问卷中的很多问题倾向性太明显,设置也很不专业,让人感觉不到是一份专门针对网瘾的问卷。”
马庆国说,他们很想利用仪器诊断的成果开发出一套客观的、具有科学性的网瘾诊断问卷。毕竟仪器检测的成本较高。
“我们这个课题的最终研究方向不仅仅是为治疗网瘾提供科学的诊断,而是在于预防网瘾的发生。”马庆国说,不同年龄阶段的青少年网络游戏的时间到底应该是多少,现在还没有一个科学的数据。“但是我相信通过我们这个课题的研究,可以最终给出一个科学的答案,这样对于有效预防网瘾的发生将具备重要意义。”作者:晨报特派记者于任飞浙江杭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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