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卡珊德拉》取材于希腊神话故事和英雄传说,叙述的是3000年前的特洛伊战争,但真正所抨击的是当年美苏两霸的核竞赛。
卡珊德拉是谁?卡珊德拉既非男性附庸,也不是女性的代言人,而是站在一个独立的立场上,表达对那些破坏和平、给国家带来灾难的统治者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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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走海伦、引发战火的帕里斯,死于阿基琉斯之手的特洛伊罗斯,他们都是卡珊德拉亲爱的弟弟———这就是女性视角,一种让人倍感温暖的唯亲直觉。当特罗伊罗斯遭到阿基琉斯追杀的时候,卡珊德拉甚至认为自己能够保护亲爱的弟弟:
特罗伊罗斯,身上穿的是轻铠甲,他又一次从地上跃起,挣脱了阿基琉斯的双手,跑呀———我的天哪!他怎么还能跑呢!……我们输掉了战争,然而我的弟弟有救了。在这个时刻小弟弟对于我来说是我最亲爱的人。
这几句回忆令人唏嘘不已。神庙根本隐蔽不了特洛伊罗斯,阿基琉斯最后还是将他枭首,一旁的卡珊德拉亲眼目睹了弟弟的死。
卡珊德拉的叙事披露了一个关键性事实:特洛伊人当初是如何自我放纵对希腊人的恨意弥散、累积,而希腊人又是如何紧跟特洛伊人情绪的变化来提升自己的恨意的。这种恨因单纯而更显可怕,最后彻底冲昏了这群男人的头脑。卡珊德拉的声音透露着直觉的力量:流血、死亡无论如何都是阴暗的,和平才是值得追求的价值。然而卡珊德拉被掳走,死在异国希腊,女性的声音也由此开始弱化。没有直觉的平衡,理性一再屈从于野心、暴戾、好勇斗狠,城邦社会的根基开始动摇。
沃尔夫写作《卡珊德拉》的时候,正是人们对原子弹谈虎色变的时代,两个超级大国为了想象中的威胁正不断培养未来的炮灰:“起先为了欢呼战争的开始,人们利用了海伦的名字”,等到战争打了几年之后,“忙于打仗的人们再也不要求看美丽的海伦了。”穿透现实政治的迷障,沃尔夫犀利的笔锋直插男权社会的思维症结———埃涅阿斯的父亲安基塞斯启发卡珊德拉:你注意到战争的起因没有?“荣誉和财富也许可以造就一个男子汉,然而美人能行吗?一个民族,竟为争夺美女在战斗!”
沃尔夫之所以钟情于希腊神话,写了《卡珊德拉》又写《美狄亚》,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古希腊的“前父权社会”性质,这就好像罗尔斯要虚拟无知之幕状态去推演作为公平的正义一样,沃尔夫也要回到一张相对更白的纸上去画图,回溯到昔日的叙事环境里,考察一种更可欲的女性意识和性别关系。
卡珊德拉死了,虽是死于阿伽门农的妻子之手,却间接伏诛于男人战火的锋镝之下。她操持的第三种语言,可以打破古希腊人僵化的二元思维的语言,也就此消失了。荷马笔下的“英雄”们认为不能看见、闻见、听见或触摸到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更不会理睬一个女预言家的妖言惑众。然而正如沃尔夫所说,这种声音从自己的骨灰中源源不断产生的有生命的、微笑的元素,产生生命所不可分割的精神,精神的生命;正如安基塞斯所感慨的:与其生产那些邪恶的铁,真不如拥有直觉的天赋……男权主义的伟大诗人们从没告诉过我们这些。若是当初能传承下来一点,如今的世界会不会变得好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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