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非法办学还是教育探索

　　早晨7点起床，洗漱完毕开始读四书五经；早餐后学习《迪斯尼英语》，读英文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这是住在宝安区某花园的龙思韵小朋友的作息时间。从去年起，她的爸爸妈妈就把她从学校带回家里，打算让她在家里，用2年的时间读完“小学”课程。

　　这种类似私塾的教育方式，去年以来在深圳呈现趋多态势。它们的教学方法和教学理念虽然有所不同，但是办学者和“学生”家长都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不满现行的小学教育，希望以自己

　　的方式让孩子在童年得到更好的培养。但是，这些带有“私塾”性质的教育教学模式，由于与现行的教育体制不相容，一开始就面临窘境。

　　不去上小学在家读经典

　　今年7岁的龙思韵，原本在宝安区实验学校读二年级。去年，她的父母不让她去上学了。“我觉得用6年读完小学，实在是太长了，太浪费时间”，龙思韵的父亲龙利民说。

　　于是，龙利民在家里给女儿办起了学堂。“我认为，如果对学校教育不满意，家长可以选择让孩子在家里接受教育”，龙利民说。

　　龙利民为女儿开设的第一门基础课程就是国学经典。“这些年来中国小学语文教学水平一代不如一代，导致国人的中文水平逐步下降”，龙先生认为，“我想让孩子用高密度的国学诵读来代替小学语文教育”。

　　于是，龙思韵从7岁开始就读起了四书五经。如今，她已经读完了《大学》，正在攻读《中庸》。记者采访那天，她已经读到了“子曰：道其不行矣夫”那一段。小小年纪读这些“子曰诗云”，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吗？龙利民说，不能要求孩子现在就全懂，但孩子背熟了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阅读量的加大、生活经验的积累，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能豁然开朗、融会贯通。“小学语文教学是从易到难，我想反其道而行之，由难到易”，龙先生说，“你想，文言都学会了，白话文能学不好吗？”

　　除了国学，龙利民还给女儿布置了英语教学。至于《品德》、《自然科学》等课程，龙利民说，他和妻子在内地工作时都曾经做过教师，给女儿教课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他们还是请了一个家庭教师，给女儿教授数学课程。

　　龙利民说，按照他和妻子的安排，女儿可以在2年之内接受完“小学”教育，而且学到的东西要比小学毕业生多得多。“我们安排的课时不比小学短，而且比较灵活，不像小学要到下课了才能出去玩，在我们这里孩子学累了随时可以自由活动，更符合孩子的特点”，龙利民说。

　　为了给女儿陪读，龙利民在家里开了一个“小神童国学馆”，招了小区里的一些学龄前儿童，每天到家里来读国学经典。他说，招这些孩子来读书，主要是给女儿学习生活解闷。不过，如果有家长愿意尝试这种教育方式，把孩子送到他家里“读小学”，他也十分欢迎。

　　在家里开个“外语小学”

　　如果说龙先生给女儿开“学堂”更多地属于个人行为，南山某社区的一所学堂就与古代的“私塾”更为接近。2007年初的一天，记者经过熟人介绍，来到南山某高档社区，找到了这个开办不久的“现代私塾”。

　　这个“私塾”设在一个高层住宅楼的二楼。记者来到教室，里面正有几个学生在上课，紧贴着墙壁有10多个装有听力练习机的课桌。这个教室其实就是一个四房一厅住宅的客厅。记者发现这里的学生竟然都操着流利的英语。老师告诉记者，这里有不到10个孩子，年龄从3岁到10岁不等，在教室里时均要求把英语作为日常用语。

　　据了解，这个“家庭学校”的负责人和老师，是吴先生和他的妻子。夫妻俩均是大学英语专业毕业，他们的孩子从内地来深后，原本都在深圳的普通小学就读。后来，吴先生和妻子越来越觉得深圳的小学教育方式不能让他们满意，特别是外语教学的水平不尽如人意，于是将孩子从学校带回家中，自己当老师教孩子。夫妇二人自己编制教学计划，给孩子强化英语教育，同时也辅导一下语文、数学等课程。后来这对夫妻的朋友们了解情况后，也把学龄前后的孩子送到他们家，希望能够让孩子尽早学习英语。该小区的居民告诉记者，这个“家庭学校”一般不允许陌生人前往，一般也不接收陌生人的孩子。

　　节假日穿汉服学传统文化

　　如果说上面两类“私塾”的主人都是出于对现行小学教育的强烈不满，试图以家庭教育取代小学教育的话，那么，“童学馆”主办者的办学初衷则要温和一些。“我们绝对没有想和小学争夺生源、抢夺阵地的意思，我们只是认为小学的教学内容还有不足之处，希望孩子在课余时间补补课，特别是加强中华传统文化的修养”，某童学馆馆长李广斌说。

　　走进设在景田片区某小区的童学馆，记者看到，几个幼儿手捧《三字经》，坐在装修得古色古香的教室里，跟着老师齐声朗读。这些孩子都穿着古代的汉服，戴着学子帽。童学馆的负责人说，身着古装只是希望营造一种环境和氛围，但是他们所受的教育可不是简单的复古，而是教育专家经过对中国古代私塾蒙学的研究和实践，探索出的一种东方化的早期教育方案。

　　正在这里就读的7岁混血儿玛丽告诉记者，她的父亲是奥地利人、母亲是中国台湾人，全家在深圳居住，家里有时候讲中国话，有时候讲德语（奥地利通用德语）。玛丽说，她非常喜欢这样的古代服装，觉得穿着中国古代服装学习中国话很好玩。

　　玛丽的母亲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玛丽目前已经是某国际学校的学生，该国际学校是英语和中文双语教学，但她认为自己的孩子应该多学一些中国传统的东西，而学校无法提供，所以她和丈夫决定利用假期把孩子送到童学馆学习中文和中国传统文化。

　　不少家长对童学馆的教育方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南山的刘先生说，刚到童学馆时，他担心孩子是否有足够耐心学习下去，后来发现，《国韵诵读》的课程是通过字词游戏的方式，培养孩子的理解力和文学修养，同时还在课堂上穿插了很多历史典故，孩子非常喜欢。

　　童学馆馆长李广斌告诉记者，童学馆有9门课程，分别为国韵诵读、水墨动画、民间游戏、国艺鉴赏、蒙学经典、历史动画、书法练习、蒙童礼仪、吐纳入定；同时，还有专门的网站让孩子进行游戏。李广斌称，他们是采用西方教育技术手段进行国学启蒙教育，希望通过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让孩子从小更多地掌握一些中华传统文化。

　　赞成者说

　　应多一点宽容和引导

　　一位家长认为，学生在家读书国外早已有之，目前美国有数百万学生在家学习，定期接受教育主管部门的考核，这是教育多元化的一种有益尝试，教育主管部门应该加以引导，“发现我们哪里有不足，可以让我们改，没必要把我们一棍子打死”，吴先生说。

　　童学馆馆长李广斌则认为，基础教育是不断发展的，人们对教育规律的理解是不断变化的。像他们使用的《国韵诵读》教材，并不是生搬硬套国学经典，而是以上口、押韵的词句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历史、伦理的精神。比如“万家灯火，庭院飘香，爸妈归家，幸福时光”，“刘邦斩蛇，西入咸阳，项羽刚愎，自刎乌江”这样的句子，不比几堂语文、历史、品德课管用？李广斌说，他们只是想为基础教育作一些探索，希望得到教育部门的宽容和引导。

　　宝安区“小神童国学馆”创办人龙利民接受采访时说，学校教育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未必是全部；在欧美国家，学龄期的孩子在家里读书的不在少数，爱迪生小学都没毕业，却成了大发明家，因此不一定每个人都必须读完小学，希望有关方面能够理解家长对新的教育方式的尝试。

　　反对者说

　　主管部门：可以说是不合法的

　　虽然“现代私塾”的办学者兴致盎然，力图探索出一条基础教育新路，可是这些新生的学堂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处于尴尬之中：它们游离于中国的教育体制之外，不能获得合法的身份，严格地说，它们至今都还处于“非法办学”的状态。

　　据记者了解，宝安区某花园的“小神童国学馆”和南山某社区的家庭学校，都没有任何证照。而福田区景田片区的童学馆则是以文化传播公司的形式注册的，并非培训机构，从法律角度而言，它是不允许招收幼儿上课的。对此，童学馆的负责人表示，他们在武汉等地都已申请到培训机构的资格，但不知为什么在深圳就是申请不到。

　　针对以上这些办学形式，深圳市教育局国际合作与民办学校管理办公室主任彭尧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一般的培训机构是不能够针对幼儿或者小学生进行全日制教育的，在家办学的，或者以培训机构的名义进行全日制教学是违背目前教育方向的，可以说是不合法的办学机构。

　　彭尧告诉记者，早在上海的全日制私塾“孟母堂”问世之时，教育部有关领导就明确表示，“不论家长多有本事，孩子也必须进学校”，同时指出，九年制义务教育是要严格保障的，实施义务教育就必须入学，进合法的学校，否则就违反《义务教育法》的精神。

　　有关学校：小学没那么糟糕

　　除了无法获得合法身份，这些新生“私塾”的办学方针也在教育界引起很大争议：现行的小学教育是不是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需要“私塾”来补充，甚至取而代之？

　　南山区育才二小校长王升平说，小学教育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把孩子放在家里教，或者放在一个小屋子里读书，教学效果如何暂且不说，它能提供的空间就没法和学校比”，王升平说，“学校里的班级，是一个大集体，它能给孩子带来最起码的一个广阔视野；从教育学的角度来说，人在学校里得到的知识，老师教的只是很小一部

　　分，大多数是在和同学的交流中得到的；你在家里搞一个学堂，就算能招几个学生，它的空间还是太小了”。

　　小学教育对国学和外语的重视程度情况到底怎样？王升平说，目前的小学教学大纲里，古诗达到了70首，其中40首经典要求背诵。这对小学阶段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在当代社会，古文并非通用语言，过早地把它大量灌输给孩子未必有好的效果。至于英语教育，王升平说，依照现在的教学大纲，小学阶段要学会的英语单词在3000个以上，难度已经不小了，如果在小学阶段认真学习，英语基础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