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人间杰作——大运河

　　武警部队作家蔡桂林4次走完京杭大运河全程，潜心8年研究中国运河史，终于于2007年伊始，奉献出了30万字的长篇历史纪实文学《千古大运河》（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这是我国第一部全景式描写京杭大运河的长篇历史文学作品，为千古大运河谱写出一曲豪迈与婉约兼备的咏叹。

三千年历史收笔底，数百位人物展纸上，运河两岸的民俗和文化跳跃于字里行间。在“《千古大运河》新书首发式”上，记者采访了蔡桂林。

　　记者：4次全程走完京杭大运河，8年钻研中国运河史，下这么大的决心，花这么大的气力，当不是一时的兴致，是什么给了你动力与支撑？

　　蔡桂林：写大运河是我心中长期的积淀。我生长在运河边，运河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和冲动。

　　我出生的第6个月，生了一场大病，父亲找来一条小船，迎着初冬凛冽的寒风，拼尽所有力气拉纤，一夜奔过80里水路，把母亲怀里的我送到了运河边的常州市立医院，没有运河就会耽误抢救时间呀！我知道是运河给了我生命。

　　我十一二岁时，和村上的男劳力一起拉着沉重的水泥船去常州，将城市里的粪便拉回来肥田。往返3天，近200里水路，我的两肩和胸背全都被纤绳勒破了，鲜红的肉外翻着，很快感染化脓。伤口虽慢慢结痂，身上却留下永不消失的伤痕。我体会到运河流动着苦难。

　　我高中毕业后，进了一家做汽车灯罩的社办企业。厂里派我带机帆船去上海拉材料，这使我有机会沿运河走得更远，看到了运河许多壮美的景致。特别是后来我有机会从苏州乘船沿运河南下杭州，看到了由一块块三四吨重的青石垒筑成的“吴江塘道”。由于江南采石困难，这项工程非常艰难繁重，这些经人工打凿过的石块，犹如书页上的文字，述说着一个民族的智慧和力量。我惊叹于运河创造的奇美与辉煌。

　　如果说运河给了我写作灵感，正是来自诸如这一组组我亲历的印象。8年来，我在堆积起有半人多高的大运河资料和文献中、在用脚丈量的大运河土地上寻觅着：关于生命，关于苦难，关于奇美，关于辉煌……

　　记者：我注意到《千古大运河》自春秋战国开挖“泰伯渠”落笔，却只写到了清朝末年，为什么没有近现代的篇章？

　　蔡桂林：随着光绪三年（1877年）重筑的吴淞铁路至次年建成，它成为了中国最早正式办理运输业务的铁路。象征着现代科技的铁路线的不断延长，京杭大运河的漕运使命逐渐让位给更快、更强、更好的铁路。不知不觉中，曾经水波浩渺、曾经舻船相接、曾经市井相连、曾经港口相望的大运河，逐渐淡出历史舞台。我的这本书以它的使命开始而开始，当以它的使命结束而结束。我结尾的一章，名叫“壮歌一曲”。让我们永远铭记大运河给我们民族的骄傲吧：它北起北京，南抵杭州，全长1700多公里。比世界著名的巴拿马运河（81公里）、基尔运河（98公里）、苏伊士运河（170多公里）、莱茵河——多瑙河运河（171公里）、南运河（380公里)、伊利运河（581公里），全部加在一起还要长！我坚信：即使有一天大运河真的完全消失了，它也是大地上一具无可比拟的龙骨，因为在它的河床下面留着我们这个民族不竭的心泉。

　　记者：以文学的形式记述大运河，不同于学术研究与考证，需倾注大量个人的情感，在写作中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蔡桂林：在写作中，我的情感常常处于矛盾冲突中。一方面我慨叹于大运河的开凿成功，直接造就了中国古代社会政治的稳定、经济的辉煌、文化的繁荣。在漫长的历史流淌中，它已经不只是一条河，而是升华成为一条文化带，一条瑰丽的遗产长廊，在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它与万里长城一样伟大。大运河一旦凿成，无论开挖者的初衷如何，它客观上起到了不同地区间最大限度的沟通和交流。更何况它的舟楫之利、灌溉之源，滋润大地、养育苍生，可以说，它是奔涌在中华民族胸膛上的一脉血管。

　　而另一方面大运河的每一次延伸又深深刺痛着我的心，当你面对比比皆是的这样的数据时情何以堪：运河的邗沟开凿的具体过程已无从考证，新中国成立后，在宝应县一户农民家的猪圈里发现了一座汉碑，碑身残破，字迹依稀。记载下这个地方的河道在尚未挖成时垮决，汹涌的湖水突然袭来，两千多具开挖者的尸体漂浮水上，充塞河道，相接十余里，惨绝人寰。《开河记》中这样记载下隋朝筑河的情景：“男丁不供，始役妇女”，360万民工死者竟达250万人。更别说历朝历代统治者沿河暴敛财物，唐诗记载“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运河啊，难道你注定要以人的巨大的生命和财产为代价，才肯绽开日后的华彩、绝世的容颜吗？

　　我深深体会到大运河是我们来之不易的文化遗产，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惦念着它！

　　妙语摘选

　　历史就是这样神奇：开凿运河的直接动因是各诸侯国为了自身的霸业，然而，开凿出的运河不但没有使自己的梦想成真，而且，客观上加速了各诸侯国自身灭亡的历史进程。秦王正是借助各诸侯开筑的发达水网，顺水推兵，以一泻千里之势，将辽阔的华夏尽纳入秦国的一统版图。

　　一条一条原本畅通无阻、盛装着统一和繁荣的运河，被战争的利剑碎尸万段了。

　　惟有在运河面前，它们俯首了，它们屈从了，没有哪个朝代敢将前朝的功绩加以彻底的否定，它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传递和更新。运河可以超越所有时代，超越所有政治，以自己的独特的品格，书写不属于任何朝代、只属于自己的历史。

　　乾隆好戏文，1779年他南巡时，朝廷向各地发出了征调地方戏曲班子汇集扬州的通知。

　　没有运河边繁盛的扬州，就不会有十数个地方戏曲汇聚这里的堂会；没有这次堂会就不会有之后他们沿大运河北上一年间各戏曲班子间的同习同研；就不会有再之后他们同聚北京的杂交融合。

　　是大运河的腹胎，孕育了京剧。

　　访谈人物小记

　　蔡桂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出版文学批评、思想随笔、纪实文学作品17部，获军内外多项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