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北林业地区的15岁少年46刀杀母 一桩血案背后的深度调查

　　十余天之后，记者又一次来到了通北林业地区公安局看守所，这里关押着滨滨———一个十五岁的弑母者，他残忍地砍了母亲46刀。这个案子给了记者巨大的震撼，是什么使得小小少年如此凶残呢？稿件发表之后，引来了读者的巨烈反响，记者本人也久久不能平静，二十几天之后，记者决定重回通北林业局，再访滨滨。

这一次与记者随行的有两位专家，一位是哈市德赛教育机构的李老师，一位是哈医大青春健康关爱中心、黑龙江省心理咨询师协会理事史凤芝，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深入探访这个弑母少年的内心世界，是什么使亲情扭曲成仇恨，是什么驱使一个少年砍了他母亲46刀？回放

　　2006年12月19日，黑龙江省通北林业地区的15岁少年滨滨，因为琐事被母亲抽了两个耳光，他母亲还打电话将此事告诉其父亲。滨滨因为恐惧失去了理智，随手拿起了窗边的菜刀，将母亲砍死，前后一共砍了46刀。

　　麻木的滨滨换掉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拿着从母亲抽屉里翻到的1000元钱，惶恐地逃离了家，先是躲至一间网吧，然后到附近的一个小旅店住下。次日早晨，滨滨习惯性地来到学校，在桌布上留下一行字：“我犯罪了，再见了，朋友们！”回到旅店，被接到许父报案的通北林业地区公安局民警带走。

　　没有快乐的家庭

　　再见到滨滨的时候，他仍然是那副文静的样子，如果不是在看守所里见到他，记者甚至会认为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如果滨滨走在大道上，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个杀害母亲的凶手。

　　采访又一次开始了，记者甚至觉得有一丝残忍，但为了能使这样的悲剧尽量不再重演，为了能使更多的人吸取教训，也只能如此了。

　　问：你爱你母亲吗？

　　答：又爱又恨吧。

　　问：你小的时候快乐吗？

　　答：不觉得怎么快乐，因为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对我管得很严。像和爸爸妈妈撒娇的事情，我就从来没有过。

　　问：你平时和爸爸妈妈说话多吗？

　　答：不多。爸爸没时间说，妈妈我不想和她说。

　　问：为什么呢？

　　答：因为她经常打我，从小就打，有时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多的时候一周挨三四次打。

　　问：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和她沟通一下，解决问题呢？

　　答：不可能！

　　（说这话时，滨滨第一次表现得很激动，记者看到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眼泪,眼圈红红的。他说：“为了怕我在外面学坏，她经常带着我去打麻将，却从来不让我玩。”）

　　问：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答：她是一个脾气非常急躁的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打我，每次下手都很重，有的时候甚至抓起什么就用什么打，棍子、扫把、电线都是妈妈的工具。有时候气急了还会拿刀吓唬我，说我不听话、不好好学习就要用刀杀了我。

　　问：那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答：他也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一般的时候不发火，从小到大也很少打我，可是每当爸爸发火的时候我非常害怕。

　　问：那你觉得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当记者问到这个问题时滨滨低着头想了很久。）答：我只记得有两次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非常高兴,一次是爸爸妈妈带着我去逛街买衣服，.还有一次是我十三四岁时，妈妈带着我去山上的亲戚家串门。

　　（同来的史凤芝老师后来告诉记者说，她听到这里时，相信滨滨说的话是真的。这孩子的确生活在一个缺少正常爱的家庭里。因为这两件事情在很多孩子身上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却成了滨滨最快乐的事情，这说明滨滨在家庭中感受到的爱少得可怜。）

　　从来没有得到过赞许

　　在滨滨的感觉里，父母严厉的管教是足够了，他更需要的是父母的夸奖和认可。问：“妈妈经常打你，可她有没有疼你的时候呢？”

　　答：“也有，但她从来不表扬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夸我。有时候我觉得是因为我干得不够好，特意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弄得干干净净，但她就是视而不见。”

　　滨滨的这番话，在他的老师和同学那里得到了侧面的印证。滨滨的一位女同学说：“滨滨在劳动、体育和课外锻炼上表现得都很积极认真，但是他的学习不怎么好。这个学期班级换了班主任，老师经常表扬滨滨，他就像变成了好学生一样，不但开始认真学习了，而且学习成绩也提高了。”

　　“孩子就像一朵向日葵，渴望阳光渴望爱，只有感受到家人的爱，家人的肯定和承认，他才能健康成长”德赛教育机构的李老师给记者分析说：“滨滨在家庭中找不到肯定，便将这种肯定潜意识地转到了其他方面。首先从家庭转到了学校，然后从现实转到了游戏。”

　　李老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滨滨是网上卡丁车的高手。

　　李老师对记者说：“游戏给了滨滨肯定，这种肯定和成就感是滨滨在家庭生活中很难得到的。从某个角度上来看，这个孩子很可怜。我不能否认滨滨父母对孩子的爱，但是他们爱的方式确实是不恰当的。”

　　缺少发泄的渠道

　　滨滨的父亲是当地的一名中层干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记者，他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白活了，我今年三十九岁了，可是家却没了。我就不明白了，这里的人家家都打孩子，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滨滨的父亲还告诉记者，出事之后，他一直没有去看过滨滨，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不想见他，只是让亲戚去看守所通过监视器看了他一回。对于滨滨的情况，他现在也了解的不是很多。

　　在和滨滨父亲的交谈中记者还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滨滨的父亲不但一直强调现在的社会环境多么复杂、网吧游戏对孩子的诱惑多么大,还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工作是多么的忙。

　　李老师对此评论说：“父亲在家庭教育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父亲太忙，忽略了沟通，母亲的教育方法失常，导致了滨滨缺少沟通本领。和父母之间的相处方式，形成了他内向的性格。他不愿意和别人说明心事，又不会找一种方式发泄，长期的不满和压抑便在心里积压下来。当受到极大的刺激后，就会采取极端的行为。“

　　滨滨在此之前曾告诉记者说：“我在学校里没有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妈妈打我，我感到很压抑，但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偶尔也想把心事和同学说说，但是这种想法马上会被打消，因为觉得即使说也不会有人理解。”

　　滨滨的同学也告诉记者说：“滨滨和每个同学的关系都挺好，和谁都能玩，但是就是没发现他和谁走得特别近。”听说滨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都觉得很难相信。

　　责任在谁？

　　通过和滨滨的交流，李老师和史凤芝老师都告诉记者，他们觉得滨滨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忤逆子，在杀母的这件事上，他其实也是受害者。

　　他们觉得滨滨虽然是一个15岁的孩子，但是他心理年龄却只有10岁左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错的后果。这种说法的依据性是，杀母之后，他甚至还租了个房子想继续念书。这完全就是孩童式的幼稚想法，觉得只要离开犯错的地方就不会被人发现。

　　在家庭中，家长应该起到言传身教的责任。滨滨的母亲带着孩子去打麻将，却不让孩子玩。这本身就是不律己而律人，是教育的失效。而母亲经常用刀恐吓孩子，也会对孩子注入了暴力的影子。滨滨惧怕父亲，母亲因为70元钱和一包烟就打了滨滨两个耳光，还给父亲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这时的滨滨应该处在极端恐惧的心理下，这种恐惧又在母亲给父亲的电话下变得更加强烈。矛盾变得尖锐化，终于让孩子走上了冲动杀人的道路。滨滨的父母在主观上也许并没有错，但他们的爱却无法让滨滨感受到。他们的爱由于措施不当，适得其反。

　　而尤其令人感到悲哀的是，直到记者见到滨滨的父亲时，滨滨的父亲还没有意识到是错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说大家都打孩子的那句话，就是证明。李老师对记者说：“这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逃避。”

　　最后的解释

　　所有的这些调查，其实只能说明滨滨为什么一时冲动杀了母亲，但似乎不能解释，滨滨为什么会连砍母亲46刀。这个问题，记者在滨滨那里没有得到答案。在其他人的口中，也得不到任何线索。

　　最后，记者在一位警官的口中得到了这样的解释：“一次在审讯的时候，我问滨滨怎么会砍母亲那么多刀，他竟然告诉我：当时他觉得砍得越多积分越多。”

　　而在两次采访中，滨滨都只说他爱玩网上卡丁车，对于砍人类的网络游戏，他只字未提。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