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人在旅途 王卫科

　　要说长这么大，令我烦恼的事莫过于坐火车。

　　记得有一年暑假坐火车回西安，开车之前，几个女生站在车厢外送别那已经上车的两位。她们千叮咛万嘱咐，语重且心长，将平安和吉祥的话语不厌其烦地往对方的口袋里塞，像是要永别的样子，今生今世再无缘见面了。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我，我的心绪也如潮水般汹涌，那一声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哭，让我的脸上布满了沉重的表情。列车向前行驶，人们都将头转向窗户外面向后飞去的风景，我的心空洞洞的，什么也不想去说。我想自己就像那浮萍一样，漂流在茫茫波光的蔚蓝之中，没有家，没有一个人生的停靠。那么，这列疾驶的 2535 次列车，要将我载向什么地方呢？

　　今年春节在家过完年，马上就要考虑北上的事情了，给同学去了个电话，将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十。因为事先告诉奶奶说过了十五才走，但突然走的这么匆忙，八十六岁的奶奶流下了眼泪和哭声。我毅然决然地走了，不这样也没有办法，回头看看家门口，奶奶拄着拐杖在风雪中为我们送别。

　　到了武功，进火车站之前，被一个骗子骗走了二十元钱。心中的委屈自然没法说，但还要强打起精神，赶往火车站。最终的结果是，晚上七点我们没能坐上那趟 2536 次列车。望着远去的列车，我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惆怅，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今天撞上了。怨天尤人不解决问题，我给家中去了个电话，告诉父亲我们很好，请他不要担心。

　　我们于是买票先到西安，想着到了那里，总应该会有好点的情景。于是坐上从宝鸡开往郑州的列车，在西安站下了。下了火车才感觉到，车内的热和外面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下过的雪还没来得及消，西安给了我太多的严寒。初十那天，我们没能在西安买到票，将行李寄存起来以后，连饭也没有吃，整个夜晚我们在售票厅的里里外外不断徘徊，和值班人员做着拉锯式的周旋。浓浓的睡意不断涌上两颗眸子，但我们并没有进入梦想的条件。

　　第二天早晨是那样的冷，望着新修整的高大古城墙，它的上面似乎也布满了冰雪未消的寒意，此刻，母亲尽管惦念着我们，但却无法为儿子加添衣物。想着临行前母亲千针万针的缝补，我的眼泪止不住像潮汐般涌上。上公厕的时候，看着一个半截门帘上的男士头像，我揭开门帘要往进走，却被一个女生往后拉。我以为自己走错了，于是睁大眼睛再次确认，没错呀！往进走时再次被这个女生拉住，我才转过身，看见一个女生笑盈盈站在面前。缓过神来才发现，这是家住临潼的同班同学刘佳，看着她的样子我连忙解释，可能是天气太冷我已失去知觉的缘故，不是我对同学“相见不相识”。

　　我们在西安呆到下午一点，坐上了开往韩城的列车，路两边的麦天和工厂依次闪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打开母亲临行前装进包里的红星软香酥和雪饼，我才发现自己离家前反对母亲多带东西是多么的愚蠢。“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母亲深歆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将我的行程打点的满满当当。

　　到了韩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售票窗口的通知告诉我们，十一，十二两日去太原和北京的火车票已经卖完。我们于是提着行李包度着沉重的脚步出了火车站，这时一个妇女迎面赶来，向我们推销她的生意。我们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先住下来，明天早上从长计议。这天晚上，我们吃了鸡蛋手擀面以后就匆匆上了床，为了解除身上的疲惫，也为了唤醒一个精力充沛的黎明。

　　第二天早上，在这家旅馆外面我们坐上了一趟信誓旦旦说去河津的车。我们在寒冷的早晨，穿山越岭，向着目的地进发。但万万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上了一条贼船。这个司机将我们拉到黄河大桥就停了下来，我们和他争辩，没说几句就发现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这个信誉和道德不再成为美谈的语境中，我们拿诚信作筹码来据理力争，显示了我们单纯和幼稚的可笑，我们无异于对牛弹琴。

　　下了车从黄河大桥上穿过，虽然冷风刺骨，忽忽地响，但想着是第一次亲眼并且亲身感受黄河大桥，心中的不快便慢慢退去。向下望去，并不汹涌但却浑浊的黄河水缓缓地流淌，上面漂满了大大小小的雪块和冰块，像一只只白色的天鹅。想起一个词，趋之若骛，就有这么点意思。我们在桥对面坐上了开往河津的车，令我们惊喜的是，我们经过的地方都能牵扯起对历史的蛛丝马迹。

　　龙门，这个在王勃的《滕王阁序》中被提及的地方，引来了文人墨客的思绪和向往以及不知疲惫的脚步。我认真地观察着窗外闪过的景物，这个龙门，我今天终于也见到了。想起了“鲤鱼跳龙门”的典故，想起了二十七岁英年早逝的王勃，想着那名藻士林的千古名文，心中不禁涌起了太多的感慨。

　　到了河津倒车去侯马，太阳光照进了玻璃窗，刚刚还潮湿的心，现在已经暖融融了。车子往前行驶，往左一看，不远处一个建筑物上写着两个字：清涧。我一想这不是路遥的家乡嘛！连忙告诉身旁的弟弟，他说路遥是陕西人，可这里是山西呀！我就向他解释说，路遥是陕西人，可陕西和山西是邻居，那个方向就是陕西了。我用手指了指写有“清涧”两字的建筑物的方向，弟弟这才明白了。就这样，一路上的思绪都围绕着这两位古代和近代的文人转圈，一个是山西人，一个是陕西人。

　　车子拐了个弯，速度快了起来，眼前已经是宽阔大道了，阳光的普照也让我想起了光辉岁月。一路经过的地方很多，我现在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经过稷县的时候，那个三只雁飞行的标志让我想起了拉格洛芙的小说《尼尔斯骑鹅历险记》中，来自大雪山的大雁阿卡和他的同伴们。

　　到了侯马也已经是人来票空，不得已，只有坐汽车先到临汾了。我们的车子还在路上磨蹭的时候，朋友的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电话里父亲已经泣不成声，他连问我几句怎么不给家里去电话，父亲说打了一天电话给我们宿舍，没有人接。将姑姑叫到家里，陪伴奶奶，又给舅舅打了电话，准备一起到西安车站找我们。母亲和我的通话结束后，我深深感到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诗的含义，我本来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没想到他们真的担心上了。挂上电话，望着朋友平静的面容，我不禁长叹一声，心想天下的亲情没有再比这更让人动容的了。

　　到临汾的一路，我的心中焦急万分，只想着早日到太原，给家里回电话。车里面的暖气加上射进来的太阳光，让人忘却了初春的冷意。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车子终于到了临汾车站，尧都区古典的建筑虽然宏伟，但我们心中已经没有欣赏的意趣。坐十一路车到了长途汽车站，经过了一凡周折，我扔下了要坐火车的同学，买了到太原的汽车票。

　　就这样，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宇通客车终于载着我们上了大运高速公路。汽车穿行在长长短短隧道内，出来以后，两边的沟壑还残留着没有融化干净的雪痕，路上看不到人，只有在不同车道内行驶的大小汽车。

　　夜幕慢慢降临，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闪着斑斓的光彩，让人想到太原的逼近。远处原野上的火光一簇簇，真像是星星之火，也有着燎原的气势。车里已经漆黑起来，路两边的灯火依次闪现，车灯的光火流转，给人一个绮丽的世界。

　　万家灯火的时候，我们距离目的地渐行渐近，这流光溢彩的世界，让我想起了“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这句词。只是这里的伤情，是亲情，是血缘的扭结。两边的火树银花，将我们送入了一个光与影的世界。我想，我们已经到了。

　　我给父母回了电话，告诉他们我一路平安，感激于这份沉重的惦念和挂牵。这一段不可割舍的亲情，让我在疲惫不堪的旅途后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散完步后躺在床上，窗外的星光闪闪烁烁。不觉入梦以后，我的记忆在火车的轰鸣和汽车的颠簸中翻腾，这是那山水相连的思乡梦。

　　我愿意做一棵小草，扎根在松软的泥土中，用经年的岁月去繁殖那蓬蓬勃勃的葱茏。而那浮萍一样无心无根的日子，刻满了沧桑岁月的沟壑和饱尝流离的辛酸和不幸。我告诉自己，只要不让我漂泊，我愿意永远守望故乡的晨钟。

　　旅途的艰辛一点点淡去，在今夜的星空下，我凝望着一轮满满的圆月，身边是擦肩而过的陌生的人流。我提起笔，在客居异乡的日子里，奏响了这首人在旅途的心曲。

(责任编辑：李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