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见到照片,96岁的季羡林老人平凡得一如邻家寿星,一脸的厚道、真诚,朴实无华。所不同的是,季老依然头脑清醒,淡泊名利。
病榻之上,老人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学大师”、“学界(术)泰斗”、“国宝”的三大桂冠摘下来!如此恳切而执著,谦逊而决绝,令人肃然起敬。
羡林老的主要学术成就在于印度古代语言研究、佛教史研究、吐火罗语研究、中印文化交流史研究、中外文化交流史研究、翻译介绍印度文学作品及印度文学研究、比较文学研究、东方文化研究等方面,主要著述有《糖史》《土火罗文〈弥勒会见记剧本〉译释》《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丛》《〈大唐西域记〉校注》等,并翻译印度古代史诗《罗摩衍那》。在此领域堪称学界泰斗,亦是实至名归。然而,老人却要摘去这一桂冠,不能不说是一种守拙淡泊,有大美而不言的学人品格,唯有真名士才具有的风流洒脱。
称季老为“国宝”,我理解,老人不单是精通英语、德语、梵语、法语、吠陀语、巴利语、吐火罗语等多种外语,在中国传统文化、语言学、文化学、历史学、佛教学、印度学和比较文学等方面都卓有建树,曾受到温家宝总理高度评价。他与国家和民族同呼吸共命运,即使在强权暴政面前,也未泯灭学术良知和做人的尊严。如此恪守道德操守的学界中人,实属凤毛麟角,能不宝而贝之。老人却说,是不是因为中国只有一个季羡林,所以他就成为“宝”。但是,中国的赵一钱二孙三李四等等,等等,也都只有一个,难道中国能有十三亿“国宝”吗?居然要摘去“国宝”桂冠,倒是令人窥见了一颗赤诚的童心,一种学人的幽默,一种寿星的智慧。
其实,季老不止一次说过:“不要提什么‘国学大师’,真正的大师是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我算什么大师?我生得晚,不能望大师们的项背,不过是个杂家,一个杂牌军而已”。但封号尊师可以说是中国文化学界的一个通病。说穿了,是因为我们太缺乏大师,而国人又习惯于偶像崇拜。没有大师就找不着北了,就自己加封,以制造虚假的繁荣,虚拟的高峰。好虚名,慕虚荣,装腔作势,自吹自擂,炫耀张扬,以大师满天下骄人傲世,表现了一种典型的弱国心态,一种自卑心理。
“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原来,季老追求的是内心的和谐,崇尚的是淳朴恬澹,欣赏的是本色天然,快乐的是身心自由,更值得敬之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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