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亚东:罗雪娟并没有离开 08奥运目标不变

　　1月28日晚上10点，中国游泳队的队员开始熄灯睡觉。他们刚在主教练张亚东的召集下，开了每周一次例行的全体大会。在会上，张亚东连一次罗雪娟的名字都没有提及，尽管队员们都知道第二天罗雪娟就将退役。

　　电话那头张亚东很激动：“是的，我会去杭州，媒体不要再炒作了，我和她有什么矛盾，这么多年我们……我们怎么会有矛盾？”

　　1月29日下午3点，罗雪娟微笑着宣布退役，而一旁的张亚东却情难自禁泪洒发布会现场。

　　1月31日晚上9点，张亚东难得地与朋友们聚餐，放松紧绷的神经。朋友们频频举杯祝福他2008年好运。他举着电话对记者说：“你也听到了吧，现在说话都离不开2008，我分分秒秒想的都是2008年……”又到了10点，队员都睡了，张亚东却倚在床头，微醺的疲惫。情绪低落，嗓音嘶哑，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低沉到近似喃喃低语。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我怎么可能不伤心，我最怕看她哭，她还很有潜力啊……”

　　罗雪娟在十二岁那年遇到了张亚东，两个当时都有些郁郁不得志的人，却从此谱写了中国游泳近十年难得的成功，共铸2004雅典的辉煌。

　　张亚东对罗雪娟如父如兄，“抛妻弃子”专心为她煲汤。罗雪娟对张亚东撒娇哭泣，除了师傅，她谁也不信。这十年，两人吵过，师傅打过徒弟，徒弟也负气出走过。但不管怎么闹，始终是父女间的摩擦。离别的时刻，外界纷传他与罗雪娟矛盾重重，张亚东被深深刺刺痛。

　　《劲体育》：听您的声音很感伤，但情绪总算比那天发布会上要好些。

　　张亚东：我怎么可能不伤心？我最怕看她哭，她还有潜力啊。

　　罗雪娟在发布会上表现得很坚强，一直在微笑，反倒是您……

　　我们在发布会前相遇，都知道她会在会上说什么，她反复练习过。不然她怎么可能忍住眼泪，还有谁比她更心痛？我看着她强忍眼泪继续微笑，我怎么可能看不出呢？她一直是在我们面前微笑……我最见不得她哭。

　　外界一直说你们之间有矛盾，你们很少联系。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矛盾？父女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我们是联系比以前少一些，因为我的工作非常忙碌，但对她的关心从未改变，对于她的将来也会是负责任的。

　　您曾经说过，想在三月世锦赛后重新带她训练是吗？

　　是有这种意愿，她的潜力还很大啊。经过两年的工作，队伍已日趋稳定，走上良性运转，我希望能腾出一些时间再带她训练。从效果上看，还是我们配合得最好。可惜……可惜，再没有配合的机会了。只差两个月，按照张亚东的设想就能把罗雪娟从杭州召回北京，重新投入到2008年的备战中，然而罗雪娟却因为病情必须放弃梦想。去年11月23日，她在杭州训练时，再度晕倒，辗转三个小时才送到医院，心跳高达200次每秒。经过会诊，最终决定送到北京请专家手术。这是一个心脏的微创手术，但术后效果却不理想，最终罗雪娟做出了退役的决定。这个决定是她思量再三的结果，却突然成了中国游泳的一块心病。

　　罗雪娟最初的发病是什么时候？是雅典奥运会时吗？

　　不是，之前就有过，但并不严重。

　　那么你之前一直给她煲汤，那个时候就发现问题了吗？有消息说是最初查出她身体缺钾。

　　运动员的身体与普通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有必要补充高营养以保证训练的质量。我那时做的只是煲一些补品给她吃。至于缺钾是后来查出来的。那也是针对运动员的指标，不是对普通人的。

　　去年11月那次病发似乎毫无征兆，因为她已经有近半年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也没有高强度的训练，怎么会在杭州突然病倒？甚至需要手术治疗？

　　她那次的病因和以往查出来的都不一样，她到北京做的是一次心脏微创手术，没什么风险，可是效果却不理想。那时医生就言明即便手术非常成功，她将来的训练还是要看情况，不能上高强度。

　　那么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专家们没法定性吗？

　　对不起，为了尊重个人隐私，我不能说。唉(张亚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病啊。她这次病得和以往都不一样，检查结果不一样。

　　这种病在正常训练时都无法坚持了吗？她真的严重到需要退役了？

　　唉……我们要尊重科学。既然说不能再高强度，那么我们还能怎样？运动员一直是处于高强度的训练下，她的情况确是特殊。

　　就是说再也不能游了？

　　那倒不是，我一直劝她现在还是要继续训练。她不可以高强度，但正常的运动量还是可以的。刚退下来，就不练，身体也会不适应。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过程，她将来还要生活，就普通人的标准来讲，她没什么问题。没准将来她康复了，还是可以继续。

　　还是可以继续？继续什么？

　　张亚东从没有放弃过罗雪娟，即使罗雪娟宣布退役那一刻，依旧。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罗雪娟提及此事，他也不同意用“退役”这个词。被媒体逼急了，也强调那是一种特殊的“退役”。张亚东一直关心着罗雪娟的病情和事态的发展，但罗雪娟最终做出的决定对他而言，还是太意外，太沉痛。他尝试着拨打罗雪娟的电话，那头是关机。转机发生在1月26日，那是罗雪娟23岁生日。张亚东给爱徒发了一条祝福短信，随即他的电话响了，两人彼此敞开胸怀，畅谈了许多，这种感觉对他们都久违了。

　　罗雪娟退役的消息对大家来说还是很突然的，对您呢？

　　她的事我始终如一地关注，她的离开是有预见的。或许对于你们媒体来说是突然宣布的，但是对她肯定是经过慎重的思考的，是走过一个过程的。你们报一个新闻就结束，她却是要亲手结束为之奋一生的梦想。

　　说突然，对她本人来说更突然，我相信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前一天，她的目标还是2008年。至于我，有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接受。

　　您曾说在罗雪娟生日那天你们聊了许久，她很迷茫？

　　怎么会不迷茫。举个例子，你的工作是记者，如果突然有一天不能再当了，你会不迷茫吗？这是人之常情啊。罗雪娟坚持到现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北京奥运会？一场病，猛得夺走了她全部的希望，人没有目标了，会不迷茫吗？更准确的说得知病情，她几乎不知所措。她需要为人生找到下一目档，然后前进。

　　有关她退役，据说和浙江方面因为一些细节才拖了这么久，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协议？

　　首先要明确，这次是罗雪娟主动提出退役申请而不是浙江省让她退役。其次，浙江省是希望她能游(2009年)第十一届全运会的，但是大家还是更尊重科学，珍爱运动员的生命。所以是罗雪娟交了报告，在挽留与离开之间的一些犹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协议。罗雪娟的报告很简单，就是退役后到北京大学读书。

　　有报道说罗雪娟想出国深造，可是浙江方面不允许？

　　胡说，这件事我们正在积极运作，这是国家队应该做的事，我们很支持她。她出国的概念和大家认为的出国留学不一样，她是国际奥委会大家族的一员，就像邓亚萍、杨扬一样，都要学习培训，这是好事。何来的不允许？

　　这次罗雪娟退役，和“分房子问题”有关吗？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此次她提交退役报告，只是简单说要退役了，没提任何条件。至于他的家人有没有提，我不知道，但她难过都来不及，哪还会折腾这个事。

　　浙江省原本为她预留了省游泳中心副主任一职，但据说被她拒绝了？

　　我没听说这事。她和我商量时，我就一再告诉她一定要先读书，长见识。然后出去闯闯，或许能有一片新天地，她有了文凭有了知识，以后做什么不行呀？即使是不适合，再回来继续搞游泳也行啊。读书肯定是第一步的。

　　罗雪娟已经决定安心去北大读书了，但在她身后却是中国游泳的挣扎，还有恩师张亚东的焦虑。作为唯一一名现役奥运会冠军，她的离开，让中国游泳的前途变得更为扑朔迷离。后罗雪娟的时代怎么办？2008我们还可以相信谁？谁又能扛起这面大旗？

　　张指导，从个人和队伍的角度出发，罗雪娟退役最大的损失是什么？

　　是一种精神。对我个人来讲，就好像那些已经有点老套的电视剧，罗雪娟这个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却是十年如一日领养带大的，有朝一日她要离开了，要把她转送了，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痛？正如我在发布会上讲的，她是我上半生的精华所在。

　　从队伍说，她的离开肯定是影响08年的备战计划，项目重点的分布，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在后罗雪娟时代，您有什么新打算？

　　请不要讲什么后罗雪娟时代，罗雪娟并没有离开，我要再重申一次，她的退役和其他运动员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不再比赛了，但她的身份仍是运动员，我们会负担她今后的学习生活。等她想好再彻底离开。至于我，继续我们既定的备战计划。

　　您认为罗雪娟是中国游泳队在2008年奥运会唯一的冲金点，还是冲金点之一？

　　她是冲金点之一，但不是唯一。我张亚东还是那句话，罗雪娟在也好不在也罢，中国队都会朝目标前进，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

　　前不久总局开亚运会总结会时，对游泳似乎不满，把目标从争取两三枚金牌，改成了必须死保一金？

　　这是队伍内部的事，很抱歉，我不能对外说。但我们的目标肯定是要见金。请允许我说一句大话：只要我张亚东在一天，中国游泳队就不会倒，我们会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