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思·里根：Judith Regan
这个在几年之内就15次打入美国畅销书榜、还拿过5个第一的出版界奇才堪称美国出版界女王，同时也被她的反对者称为“勾引男性作者的高手”、“一个疯狂的婊子”。正当她准备迎接自己“职业生涯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本书”时，没想到最终却成了她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如果我做了》，就是这本连默多克都认为可以大赚一笔的书，将新闻集团和朱迪思·里根都卷入了这场“辛普森风暴”，并最终以朱迪思·里根被炒鱿鱼而宣告结束。
去年11月，美国前橄榄球明星O.J.辛普森计划以一本《如果我做了》的自传体书向人们讲述12年前那场轰动全美的辛普森杀妻案，他找到了新闻集团旗下的出版界女王朱迪思·里根。没想到，这竟然成为朱迪思职业生涯中的一场噩梦。
风暴前夕：朱迪思和新闻集团的恩怨
11月（注：2006年）的第一个星期，朱迪思·里根和办公室里的几个女人开始了为期21天的节食。即便是辛普森出书在美国引发大规模风暴的那段日子里，她每天的食物也仅仅是几杯果汁、热茶，还有一碗汤———里面只有白菜、土豆和菠菜。她不能咀嚼任何东西，即使是在晚上10点临睡之前，她也只能喝一杯芦荟汁和一杯热茶。她肯定会饿坏的。
没人能料到辛普森出书会引发公众这么大的反应———那些天，小报的标题说她与上世纪最臭名昭著的案件“同流合污”，默多克以及她在哈帕·科林斯集团的上司弗莱德曼把她推向了风暴的中心眼，甚至连她自己都意识到，继续发行这本书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依然坚持她的节食计划。
她回到洛杉矶，重新过上了她自我调侃为“酒店荡妇”的生活。在日落大道的一间时钟酒店里将自己安顿好后，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重要的事情上：继续做下去。
辛普森新书销量的大幅下降令她的财政状况遭受了打击，当务之急是要拿到一本新书出版，解决钱的问题。绝不能自怜！在她的生命中，早已和自哀自怜划清界限———这种传统女性所特有的性格，会使她们整夜拿着电话哭诉与前度情人的经历，会使女人屡战屡败，使女人无法像《圣经》里的英雄一样，把男人的头割下来。
在她被解雇的前一天，朱迪思正在走廊里和她的一名员工聊天。那位妈妈说，她的前夫在圣诞节忽略了她的儿子，拒绝买礼物给他们。“他当然不会买，”朱迪思发怒了，“他是个男人———他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提供精子！全部男人都是这样！”
这时，一个正在闲逛的男人经过。
“不是说你，”她冲那个男人笑着说，“我是说，除你之外的每个男人。”
被秘密解雇
然后她就回家，喝了杯柠檬茶，在她看来，情况还不算太坏。第二天，在开一个销售会议之前，她还跟默多克的内部顾问马克·杰克逊通了电话，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她说，她觉得公司内部有一个犹太人的小团体在排斥她。有几次她和杰克逊争论的时候都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之后，她办公室的所有电脑网络突然瘫痪了。这时，一名销售部的女员工跑到编辑部来，告诉她，她的经理男朋友告诉她一个消息：哈帕·科林斯集团将要解雇朱迪思·里根。之后，所有人都被带到会议室，他们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朱迪思被解雇了，每个人都要遵守保密协议，不要向媒体透露信息，不要联络朱迪思，她现在正被保安人员护送出这座大楼。
“但她明明还在办公室里啊！”一位编辑打断话说道。于是，有些人又跑下去看看，她果然在那里摆弄着电脑，面前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所有人都盯着她看。“我在吃三明治，”她耸了耸肩，“我的血糖低，吃块三明治不行吗？你们干嘛盯着我看？”
这也许是朱迪思人生中遭遇的唯一一次半途出局。今年53岁的她在图书出版业打滚了20年，其中的12年是在哈帕·科林斯集团。很少有出版人能做到像这位具有爱尔兰和意大利血统的母亲那么出色的业绩：虽然哈帕·科林斯集团没有公布具体的数据，不过据说，里根书局每年的销售额达到了1.2亿美元之多。她善于用最华丽的语言描绘事物：就如同她被解雇之后跟她的朋友说，她是被治安官“护送”下楼的，可事实上，保安只是站在楼下等着她的同事帮她把东西拿下楼去。“他们荷枪实弹地走到我的办公室！”她对朋友说，“当然，我会很体面地离开。”
两个女人斗法
朱迪思来到洛杉矶是准备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之前她已经为一些地方名人出过不少书，也获得了成功。不过，现在她意识到，也许这次，靠帮名人出书并不会奏效。如果辛普森的书和电视节目能成功，她也许就会成为一个多平台的经营天才，也许会成为像家政女王玛莎·斯图亚特那样的妇女形象代表。她本来是希望靠辛普森这本书在洛杉矶打响名堂的。“在书还没出版之前，朱迪思就跟别人讲，这是她职业生涯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本书。”她的一位朋友说。
她还期望这本书能带来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她与新闻集团主席默多克的全新关系。朱迪思和集团首脑们之间，常常是非常复杂甚至荒谬的关系。默多克欣赏她的商业才能，不过因为里根书局只是新闻集团下面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零件”，所以她并没有进入他的私交圈子。他们曾经在一起聊过天，不过1997年，默多克却聘请了简·弗莱德曼担任哈帕·科林斯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对于像朱迪思这样的女强人来说，很难接受弗莱德曼这样一个女人来领导她，她觉得她不过是个碍手碍脚的人。
和朱迪思不一样，弗莱德曼的领导方式不是依靠个人的强力领导和少量的心腹大臣，她强调的是团队合作的概念。不过，在哈帕·科林斯集团里，她们两人都会小心地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弗莱德曼意识到她们俩的成功是不可分割的———在短短几年内，公司的利润翻了一倍，很大部分是得益于朱迪思的那些畅销书（在几年之内，里根书局的书15次进入到畅销书榜，还拿过5个第一）。她的性感以及点石成金的才能，常常令弗莱德曼感到担忧，害怕她会被朱迪思的风头盖过。所以，她一方面想控制朱迪思，另一方面又希望她能发挥她的能力。辛普森风暴爆发之前，其实早已是暗流涌动。
“简喜欢让所有人都准备就绪，而朱迪思则完全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哈帕·科林斯集团的一位编辑说。她不能容忍别人用粗鲁的声调对她说话，而她自己平时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
很多员工都会有这种感觉，要不就站在朱迪思这边，要不就站在弗莱德曼那边———朱迪思特别喜欢鼓吹这种对立，特别是当她觉得有人不想听她命令的时候。“她们都是那种认死理的女人。”一位编辑说。虽然平时她们很少争吵———甚至表面上还很客气友好，但事实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们之间早已是剑拔弩张。“她们对彼此的憎恶已经变得非常盲目了。”一位新闻集团的管理人员说。
毁誉参半
对一个女人来说，朱迪思的确有许多吸引人的观点，比如说，她反对外科整形手术，对男性权力深恶痛绝。她曾经有几次说要吃掉男人的睾丸，以此来表达她的这种愤怒。
事实上，对于她的评价，常常是截然相反的观点。“她简直是个疯狂的婊子！”还有像这样的：“这实在是个悲剧。要是她的信任基因能够取代她那些妄想症的基因，她一定会成为出版界的女王。”“有一帮靠刻苦勤奋而得到工作的助理们，常常被朱迪思轻蔑地称为蠢蛋。”当然，最不怀好意的一段评价是“也许她该担心她什么时候会被赶回纽约去”。
但朱迪思的朋友们却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之情，甚至把她对人的亵渎与她的才华联系在一起。“对朱迪思来讲，所谓淫乱荒诞的事情正是世界的组成部分，如果我们企图去掩盖，就是自欺欺人。”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凯特教授这样说，他是朱迪思35年的朋友，“世界就是如此，有美好的部分，性的部分，肮脏的部分，每一部分对我们的生活都同样重要。”
朱迪思还是一个勾引男作者的能手。“关于朱迪思有许多不那么光彩的绯闻，不过这不是我认识的朱迪思。”里根书局的畅销书作者瓦里说，“我感到伤心，因为人们只看到她的其中一面。”
其实，在哈帕·科林斯内部，关于朱迪思应否下台的议论早在至少4年前就开始了。她的管理方式对公司造成不少冲击，于是上面派了几个管理人员去担任她的指导和顾问，希望她能够集中精力去做一些创造性的工作，而不是雷厉风行地执行日常的人员管理工作。不过，事情还是在2003年4月变得更糟了，因为一个雇员投诉朱迪思在办公室说了一些对犹太人不敬的话。于是人力资源部展开调查，发现许多员工都曾经在种族、宗教或者性取向方面遭到过朱迪思的言语侵犯。于是他们召开了一次会议。“她的回应就是：‘我很无耻，很煽情，其他人也很小气。’几乎每次她都是做出类似的回应。”一位管理人员说。
在朱迪思看来，哈帕·科林斯集团给她派来的员工素质太低，影响了她的工作。一位管理人员说，他们会告诉那些新员工，和她工作以前最好先了解一下她的背景资料。她办公室的环境并不好，“夏天有一个月都没有空调，冬天却热得要命，”一位作者说，“我的确很震惊。似乎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来捉弄她。”
朱迪思一直都要求她的上级同意她前往洛杉矶，在那里，她自信可以找到各式各样在纽约找不到的天才，而且这也意味着她可以逃出弗莱德曼的势力范围。公司后来做出这样的回应：她可以带走那些自愿跟她去洛杉矶的员工，不过，那些宁愿留在纽约的员工则不再接受朱迪思的日常管理。这无疑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风暴来临：罪魁祸首还是替罪羔羊？
辛普森也诅咒她
虽说朱迪思常常独断专行，不过，辛普森一书的出版却是得到默多克首肯的。2006年2月，辛普森的经理人给朱迪思打电话，问她是否有兴趣出版辛普森的书。碰巧那天晚上她和默多克在一个派对上会面，两人匆匆聊了一下这个话题。她向默多克解释说，辛普森从书中得到的利润分成不是交给他本人，而是用在他的孩子身上。默多克觉得这听上去是一个可行的项目，于是鼓励她继续做下去。
对弗莱德曼而言，这本书的预算太过巨大了。默多克的私人顾问杰克逊向一个第三方机构支付了88万美元的报酬，这些钱都会用在辛普森的孩子们身上。
如果单从这本书的内容来判断，辛普森恰恰是这一计划中最不和谐的音符。和许多罪犯一样，他在迫切渴望承认自己罪行的同时，又常常陷入剧烈的思想斗争中。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讲的都是关于辛普森与前妻妮科尔·布朗的关系，在书中，他们离离合合的经历就有25次之多。
不过，跟其他罪犯的忏悔不同，这本书以一种令人不安和不诚实的方式，让美国人重新记起当年这一轰动全世界的案件。当初，朱迪思坚持书名应当叫做《我做了》，不过，辛普森的律师拒绝了这一要求，最终书名被改为《如果我做了》。
在随后进行的现场采访中，朱迪思决心充当一位女英雄的形象，与这位声名狼藉的凶手当面对质，迫使他认罪。据当时现场的一位消息人士说，辛普森在化妆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正在做的东西。”
这次采访历时4个小时。当他谈起谋杀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朱迪思问起了那把刀，他说那是真的，他记得的确有过那么一把刀。她又问他，到底是不是忘了当时他在犯罪现场穿的裤子里面的荷包和钥匙，他说其实他记得这些东西。然后她问他是否去过前妻的坟墓。“他说：‘我去过她的坟墓，并且诅咒她毁了我的一生。’”
到了节目的最后，辛普森对所有人说，他是上帝的子民，他相信以后会在天堂见到妮科尔和她的母亲。
之后朱迪思也和他聊了一阵。朱迪思觉得，迫使辛普森承认关于刀、荷包和钥匙等这些细节，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种认罪，她为此感到十分自豪，虽然她尽量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有一天，也许我也会诅咒你。”辛普森最后对她说。
风暴中心
2006年11月13日，新闻集团管理层表示不能再等待了，必须要尽快公开这个出版计划，因为有部分录影片断已经泄露给其他媒体，并且引起了许多争议。但是朱迪思表示，她的书还没有准备好出版。但第二天，他们公布了这一计划，弗莱德曼在一番歇斯底里之后也签字同意出版这本书，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本肯定会大卖的书，她不想让朱迪思独占鳌头。在一次会议上她说：“朱迪思认为她做了检察官做不到的事情，我认为出版这本书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时候有人举手问：“你不觉得应该把销售的收益捐给那些受害的家庭吗？”弗莱德曼站起来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我们公司是何等慷慨，不过这一次，我们并不计划把钱捐出去。”
但谁也没想到，新闻公布之后，却成了公众眼中一桩彻头彻尾的丑闻。而对朱迪思来说，她的噩梦也在不断上演。一向自信于面对压力的她主动走向公众，而此时，新闻集团也明白他们该做什么了：找一个替罪羊。
其后，朱迪思在她自己的电台中说出她年轻时被前夫虐待的事情，并说这次出版计划就是为所有有过类似痛苦经历的女人鸣不平。第二天，新闻集团高层收到了一份类似的抄本，也就是在当天，这份声明流传出去，经过一番添油加醋之后，最终发表在《纽约邮报》上。当所有人看过这份长达4页纸的访谈后，都觉得朱迪思做这么多，原来竟是因为“极度的心理失衡”。
但事实上，她自己并没打算公开发表这些谈话。“这是新闻集团的策略。”一位知情人士说（不过新闻集团发言人表示，是里根自己向《纽约邮报》投的稿）。事后朱迪思也曾找过《纽约邮报》，希望他们拍一些关于她被前夫虐待的证据，以便回击她前夫的辩解。不过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星期五的时候，书的准备工作终于到了尾声，并且在一部分高管中传阅，然而，他们都显得兴趣不大。星期六，朱迪思开始感到担忧，她让管理层暂时延迟书的发行，等她收集到心理医生的意见，并把它写在封面的背后，表明这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假想。每个人都变得很紧张，高管们经过紧急商议后，想到了一个从风暴中全身而退但又不至于让这本书夭折的办法———把卖书的收益捐给受害者家庭，并和他们达成协议。默多克和几位领导人为此还亲自飞赴印第安纳波利斯，与布朗和高德曼家商量这件事。不过，到了周一早晨，几位高管又为这一交易感到忧虑。书商正在推出销售计划，媒体风暴还在继续，但他们白忙活了一场，却一分钱也赚不到。朱迪思发了封电邮表示她希望取消出版计划，让她十分惊讶的是，高管们决定把书和福克斯电视专题片一并取消。就这样，他们终止了所有计划，一刻也没耽搁。因为妮科尔的妹妹已经公开表示，她不愿意接受新闻集团肮脏的“捂口费”。
快刀斩乱麻
这是一部令人厌烦的闹剧，而朱迪思则处在风暴的中央。公司里的许多人都深信，她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不过，另一场风暴的到来确出乎她的意料。三周后，里根书局即将出版的另一本新书也备受抨击。由于其中涉及到对一代棒球明星米奇·曼特尔的性描写，因此被认为玷污了巨星的形象。弗莱德曼这一次再也不掩饰对朱迪思的厌恶之情，而朱迪思同样暴跳如雷，她认为，有同事向外界泄露了书中的内容。
这件事再度加深了上层对朱迪思的不信任。此后，就如上文所提到的那样，她又在这个不适当的时候对杰克逊说了一番不敬的话。杰克逊马上向弗莱德曼汇报了这件事，后者在咨询过公司的法律顾问后，认为完全有足够证据提前解除朱迪思的合同，而无需支付赔偿。之后，弗莱德曼和默多克进行过简短的谈话，7点钟，弗莱德曼向外界公布了这一消息。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着，这之后，大家就去第六街的希尔顿大酒店参加集团的圣诞派对了。
派对上，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弗莱德曼还当众宣布她已经炒了朱迪思的鱿鱼，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此时，默多克正坐在他的包厢里，但他却对此毫不知情。他只是授意弗莱德曼可以在以后某个合适的时候让朱迪思离开，但他绝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被炒掉。
风暴过后：结束了
和她的媒体帝国决裂后，朱迪思开始游走于洛杉矶和纽约两地，思考着怎样继续前行。她当然很希望去旅行，也许是泰国，和她的旧朋友还有她的作家朋友毛拉。前段时间，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对方说起圣诞派对上人们为她的倒台而欢呼喝彩时，朱迪思笑了。“朱迪思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毛拉说。最近，朱迪思说她准备开一家多媒体公司，在上海和巴厘岛拍一些电视节目。她还告诉毛拉，她不再打算出书了。
与此同时，朱迪思的律师菲尔德正威胁要起诉新闻集团，不过，似乎这件事最终会得到解决。里根要求新闻集团公开道歉，表明她并非是一个反犹太人士。“在那些了解朱迪思的人心目中，她显然不是一个反犹太主义者，这些指控都是不实的。”她的老朋友布莱尔做了20个红色的橡胶手镯，上面都刻着“犹太人支持朱迪思”字样，他要朱迪思把它们分给她的犹太朋友佩戴。新闻集团的一位高层纽伯格在《纽约时报》上辱骂了朱迪思一番，而朱迪思则得意地跟她的朋友们说，她刚刚以纽伯格的名义给一位遭受虐待的妇女捐赠了500美元，并且给她送去一堆书，上面写着“友谊万岁”的字样。后来，纽伯格把书都收了回去（纽伯格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本版文字 廖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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