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
幸亏广东的几位人大代表提名,要不然我还真险些忘了自己的家庭出身和个人成分,当然,还有我祖上三代的成分。这份代表建议说,应取消现行人事登记表一些过时的内容,诸如“家庭成分”、“个人成分”等栏目。
追溯到我的祖上三代,他们都是只穿得起半截裤的农民,理所当然是贫农成分。但我自己大学毕业后在城市里做了房奴,自然不能算作无产阶级,至少也是个“贫农家庭”出身的“干部”兼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个人成分问题似乎解决了,还有一个家庭成分问题呢。于是问问夫人的家庭成分,爷爷竟然是“地主”,外公竟然是“资产阶级”!
虽然她是共青团员,但我竟然没有查清她的祖宗三代就和她在一起了。在我贫农家庭成分的爷爷看来,和“敌我矛盾”的人恋爱结婚,简直是背叛革命!
以此来看,问题似乎很严重,但在不以家庭出身论英雄的年代,似乎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我绝对相信在这几位代表的眼中,此事确实最为急迫,最为符合公共利益,也最符合选民的呼声,但毕竟还没有听说哪个人因为家庭和个人成分而引起事故的。所谓的影响工人积极性的后果,只怕是个没来由的假设。
既然如此,说明此类问题基本上是个过去式的命题,本不应再次困扰我们。但奇怪的是,在敌我矛盾已经消灭,人民内部矛盾登场之后,却依旧在档案中保留这个栏目,不得不让人忐忑不安。心想这东西,就和我们平时填写的各类总结表格一样,看着无用,却未必没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从阴谋变成阳谋。
这事严肃得让人窒息。鲁迅先生曾经在《阿Q正传》中讲了个故事说,听说要革命了,赵秀才等一干人把辫子往脑袋上一缠,便“咸与维新”了。他们先是把静修庵里有一块“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革掉,然后又立刻到庵里去革命。老尼姑因为来阻挡,便被当作满政府在头上挨了不少的棍子和栗凿。尼姑待他们走后,定了神来检点,龙牌固然已经碎在地上了,而且又不见了观音娘娘座前的一个宣德炉。
我绝没有把代表们比作“赵秀才”那样“圣之时也”、投机时代摘果子的恶意。何况,赵秀才投机革命,总比拉起一支地主团练对抗革命要好。只要赵秀才真心革命,队伍还是欢迎他的。
而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些“龙牌”,留着它不砸掉,万一哪天哪个小孩不小心碰下来,免不了要挨大人的揍。要是有个人物慌兮兮地说“冲撞了老祖宗的家法”,要按先朝遗诏处置,家里的小辈们哪里扛得住呀。这么想想的话,如今趁着革命的气氛把“家庭出身”这类“龙牌”连根除掉,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哦,刚才忘了,在人事档案登记表上,我的个人成分是“学生”。如此,我又不知该把自己归入哪个阶层了。
朱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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