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并非毫无预兆。1997年2月17日那个周一,一位朋友约路透社驻中国记者马珍见面,“必须要出来见”。
这位朋友的丈夫当时每天出现在301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
她告诉马珍,邓公身体不行了,另一方面,马珍得到消息,几个中央领导人提前回京,据此,路透社于当天发出邓小平病危的消息。
然而,在之前的10年间,国外媒体多次误报邓小平去世的消息,典型的一次是1995年,有国外媒体报道,邓小平已经去世了,无疑,是假新闻。
可是这次,马珍相信是真的。周二,在马珍的要求下,东南亚、美国等在世界任何角落会说中文的路透社记者都被调到北京。
新记者们还没有倒过时差,周三晚上就投入新闻大战,就连摄像记者都上了街,“无论如何,去拍点什么回来。”马珍要求他们。
并不是只有马珍知悉这一消息,当时,已有外国记者靠近中南海西门观察到领导人车队的出入。当天晚上,有点冒失的《华尔街日报》记者还跑到了邓家。
外国记者们的求证只能通过隐秘方式进行。林洸耀发现,中央电视台15层灯火通明,这证明央视的领导们一反常态,仍在办公。另一路去《人民日报》的同事也带回了信息。此外,天安门广场的警察也多了起来。
作为路透社首席记者,马珍拥有独立发稿权,但邓小平去世的消息实在太重大,路透社事先早有要求:这位20世纪最后一位伟大人物的去世消息,必须在新华社确认之后才能发。
发,还是不发?马珍打电话给她的领导。领导一番踌躇之后给了一个很有中国特色的答复:自己看着办。
事后回想起来,马珍觉得当时已经有99%的把握,可是还有1%不能肯定。“如果你是小报可以赌一赌,如果你是大报,赌错了,你就完蛋了。”林洸耀说。
位于三里屯的路透社北京编辑部都在等待。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专收新华社消息的电传机仍然保持沉默。早已写好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待发稿库中。
在2个小时的焦灼几乎到崩溃边缘时,马珍说话了,她只说了一句:算了吧,发了。
红色标志的头条也只有一句:邓小平逝世。
那一刻,是2月20日凌晨2点42分。2分钟后,电传机响了。于是待发稿库中另一条也同时发出:“邓小平逝世。”新华社说。
天亮之后,来自路透社英国总部的消息说,在所有世界级通讯社中,路透是第一家发布邓小平逝世消息的。路透打败了美联、法新、彭勃……闻讯之后,北京编辑部的一个男记者放声大哭。
这些细节表明一个客观事实,邓小平是具有世界影响的中国政治家。
2007年2月2日,原国家主席杨尚昆之子、曾贴身拍摄了邓小平12年的杨绍明向记者讲述了小平逝世前后的感受与经历。杨绍明现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等职。
没赶上遗体告别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父亲已到南方去了。我们是在海南岛上听到小平同志逝世的消息,是秘书传达的,说中央通知,小平同志去世了。
父亲马上说,我们立即飞回北京去!但碰巧,空军说有个零件出毛病了,今天不能飞。我父亲是个很有经验的政治家,他就说,“今天不能飞明天飞,你们今天必须把它修好。”
然后我父亲就让秘书了解情况,什么时候进行遗体告别,当时情况是,中央不举行遗体告别,后来我父亲还打听到会举行小规模遗体告别,就是中央常委们参加。当时父亲很急:“哎呀,赶不上,赶不上见小平同志最后一面。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的。”
我父亲对小平逝世是很难过的,小平回中央工作后,因为和我父亲都是四川老乡,经常串门,一起吃川菜,看电影什么的。我趁机也拍了不少他的照片,有时候他们家合影,也叫我过去拍。
对于小平的身体状况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小平去世消息,我们还是心里一震,觉得很突然、很意外,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哎!”
杨尚昆亲手写挽联
第二天(2月21日),我们飞回北京。回北京以后,说遗体告别举行完了,父亲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还跟我说,“小二啊,我们要给小平同志送个花圈,就送到他家里去,一定要慰问一下卓琳阿姨。”
我和毛毛关系很好,每次她来,她都喊我爸爸叫杨爸爸,她从小和我妹妹是好朋友,我和邓家的孩子都很熟。
我和邓林(小平大女儿),都是搞艺术的。我曾问她,有事找你怎么办,她说没关系,你用这个传真号,她给了我一个传真号。
就通过这个传真号发了个传真,说“我父亲很想送个花圈给小平同志,怎么送出去,我们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到第二天,邓林给我打电话,说告诉了妈妈(卓琳),妈妈说派张宝忠来拿。张宝忠是小平同志的贴身警卫。我父亲一听,特别亲手写了挽联:小平同志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落款是:尚昆率子女敬挽。
这个花圈是我去办的,我们用放有营养液的泰国白兰花做成花圈,很新鲜,字是我父亲写的,他先在报纸上练好,才写上。
张宝忠把花圈拿走的时候,父亲一再叮嘱要照顾好卓琳同志。他一走,父亲如释重负,感觉完成了一桩心愿。
25日开追悼会,父亲说要选一套最庄重的衣服,最后穿的是西装,我当时很想去拍照,但只有父亲的票,没去成。军人与军人最后的告别
我父亲回来说,今天很多老同志都倒下去了,挺不住了。
追悼会那天,父亲站在最前面。那一天,我们也很担心,父亲这几天老是想着小平去世这件事,心情很悲痛,追悼会又要站很长时间,就告诉警卫员要好好保护首长,警卫员回来说,首长根本不让“保护”。
江泽民同志致悼词,5次拭泪的场景让人记忆深刻。刘华清撰文回忆:老同志都来了,悲伤不已,有的当场晕倒。
但杨尚昆没有哭,他像一个军人那样直挺地站在那里。虽然穿着他最好的一套西装,但对他来说,这更是一个军人与另一个军人最后的告别。在88岁的邓小平“南巡”的时候,人们注意到,在很多重要场合,84岁的军委常务副主席杨尚昆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我在小平同志身边拍了12年照片,惟一一次没有去拍照是十四大那天,我父亲也去晚了,没和邓小平说上话,但后来小平同志曾转过头来,跟毛毛说,告诉尚昆,要想得开一些。首长听见传达,马上回答,我有啥子想不开的嘛!
父亲和我们全家人就一句话:像怀念毛主席那样永远怀念邓小平。我父亲1998年去世的时候,一向很少出门的卓琳来到灵堂,坐了许久没有离开。据《南方周末》
杨尚昆之子讲述小平逝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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