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憋到2007年元旦,塞北才飘下第一场像点样的雪。一夜过后,山上湖里都抹白了,树梢也挑着串串梨花。于是,干燥得直咳嗽的路人中,就有的哼起了“我爱你,塞北的雪……”
塞北的雪,有她可爱的温柔的一面,而这一面最让人熟悉。
当年,我们上山下乡去塞北,深刻体会了山村大雪天的日子是挺不好过的。首先是一个冷。农家屋里的取暖主要靠做饭烧炕,炕灰扒出些再放在火盆里烤手。农村的房子又是单门独户,四下借助不到半点热气。所以那时我们晚上睡觉时都是戴着皮帽子睡,睡醒了一摸帽边都是冰碴。其二是出去办点事太难,我有一个朋友在坝上外出归来遇见“白毛风”,即风卷着雪,猛到刮得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后来他摸着刮断的电线往前走,找了个土坎窝了一宿。转天早上风停了,抬头一看,原来就呆在自己家房后。以往,坝上太冷时人就“猫冬”了:吃的用的全放屋里,鸡呀狗呀也进屋。柴火堆门外,拽进来就烧也就有了热饭吃。你说不行这也不讲卫生呀,可把活物放出去就等于放在冰箱里开速冻挡,零下二三十摄氏度,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住。再有就是那个时候生活质量低,房子破不挡风,人吃的穿的都不抗寒。
如今情况大变了,到冬天,人们吃的穿的住的都能与风雪严寒抗衡一气。但塞北毕竟纬度高,坝上地势又高。七八月那里鲜花盛开,到晚上搞篝火晚会,宾馆总要预备不少棉大衣,而且从来没人说用不着。有一个国庆节转天我有事上坝,远远的就见前面天地白蒙蒙的一片,过一会儿车钻进去,手往外一伸,敢情下小雪粒子了。就是像小粒沙子一样的雪,打在脸上生疼。那次也去了御道口,在房间里坐着,大家都围着棉被,进餐厅抢酒喝。吉普车水箱尚没放防冻液,开不走了。
虽然这几年有暖冬之说,但塞北毕竟是塞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冰雪总还是会给生活困难的人造成一时的麻烦。这个时候,谁要是给他们送去一些米面,送去一些煤柴,那就是地地道道的雪中送炭了。
城里统一取暖的最低温度,对冬季的塞北农民可能就高许多了。宾馆饭店里的热气,说不定会让他们中暑。生活安逸的城里人如今追求纯朴,吃农家饭,住农家屋,睡农家炕,这都可以理解。然而那种“纯朴”,实际是经过改造和提升以后的纯朴。即便是这样的纯朴日子,估计一年中也是偶尔一两次的体验,假若把你放在整整一个冰雪季节的乡村里,结局与电影《甲方乙方》中那个把村里鸡都吃光的老板恐怕没什么两样。
但又没有必要降低城里的生活质量,当下有必要的是如何提高乡下人的生活质量,那么着才会有不该缺少的平衡,而趋于平衡才会生成和谐。杜甫自己的房顶被大风掀了,却喊出安得广厦千万间。而城里人喝着美酒、品着热茶,听着悠扬的熟悉的“塞北的雪”,隔窗又见到久违的白雪时,如果能分神去想一下塞北风雪的另一副面孔,或许再为那些人做点什么,那么,这个冬季就又多了一份人间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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