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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农民,与妻子结婚仅一年,妻子就因患产后风离开人世。从此,他义无反顾地担负起替亡妻照顾多病的岳母、呆傻的内弟、瘫痪的岳父的责任。这担子一挑就是30多年……
54岁的谢延信因2003年患脑溢血,行动和语速都迟钝了好多,只有笑容一如以往。
站在冬日的暖阳下,谢延信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充满着善意和慈爱。
2007年1月23日,河南焦作,阳光很好。记者走近了这个黄河故道上长大的中原汉子———谢延信。
个头不高的谢延信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就是爱笑。随着采访的深入,记者逐渐发现那满脸笑容的背后,有其特有的质朴、执著、仗义和坚韧。
新闻闪回:
新婚一年多有了女儿却将失去妻子
时光追溯到1973年,那时谢延信的名字叫刘延信。当年4月16日,河南滑县车庄村21岁的刘延信与本村姑娘谢兰娥喜结良缘。
刘延信是刘家四个儿子中年龄最小的,在车庄村,刘家是一个大家庭,一家十几口人生活在一起,从没有跟街坊四邻红过脸。妻子兰娥的父亲是焦作矿务局朱村矿的一名矿工,在农村每月有个“活钱儿”,算是条件优越的家庭。
当年,刘延信是村里的棉花技术员,他待人厚道,勤勤恳恳。“兰娥当年嫁给刘延信,图的也就是他的为人厚道。”街坊如是说。
婚后,刘延信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妻子兰娥很快融入了这个和睦的家庭,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
1974年7月,谢兰娥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幸患上产后风,命若悬丝。
当时,农村落后的医疗条件,兰娥深知产后风意味着什么,她对守在病床前的刘延信说:“延信,我怕是不中了。你是个好人,可惜我没有福分和你一起生活了。俺爹俺娘就我这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傻弟弟,要是真有那一天,你要照顾好我的父母和弟弟。以后再找人家,只要对咱闺女好就行。不然我死不瞑目。”一对结婚刚刚一年的新人,四目相视,泪流满面。
亡妻灵前“扑通”一声跪地改姓
叶子的飘落,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在女儿出生40天后,谢兰娥撒手人寰。
妻子走了,留给刘延信的是这样一个现实:岳母冯季花有肺气肿、胃溃疡,丧失了基本劳动能力,岳父谢召玉也已是白发斑斑体弱多病,唯一的内弟谢彦妞先天呆傻,连生活都难以自理。
谢延信照顾痴呆的内弟谢延信32年替亡妻照顾岳母
亡妻灵前,看着悲痛欲绝的岳父、岳母、跑来跑去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痴内弟,想着妻子临终前的生死相托,刘延信做出了一生最重要的抉择———“扑通”一声跪倒在岳父岳母面前:“爹、娘,兰娥不在了,从今以后,俺就是您的亲儿子!您放心,今后的生活俺来管,百年以后俺替兰娥为你们二老养老送终。”
自此,刘延信改名为谢延信,做起了“上门女婿”。
唯一可分担压力的岳父倒下了
办完丧事,岳父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回焦作煤矿上班。谢延信除了照顾襁褓中的女儿,还要照顾岳母和内弟。那时是挣工分吃饭,谢延信每天忙完外头忙家里,但他从没叫过苦。
可好景不长,1979年从焦作传来消息:岳父患上了脑中风。唯一可以分担谢延信压力的支柱倾斜了。
谢延信面对几乎瘫倒的岳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搀着老的,抱着小的,招呼着痴的,一家人跌跌撞撞赶往焦作。
安顿好一小、一老、一痴,谢延信匆匆赶往焦作矿务局医院,见到了重病昏迷的岳父。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岳父,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岳父早点醒过来。
在谢延信的细心呵护下,岳父终于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医生告诉谢延信,病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永远站不起来了。
三个月后,谢延信用平板车拉着岳父出院了。回到矿上给安排的临时住处,谢延信犯难了。孩子太小不懂事,岳母体弱多病,痴内弟不知道照顾自己,岳父需要静养和恢复。就是自己有分身术也忙不过来呀!
无奈之下,谢延信一咬牙把5岁大女儿送回了滑县老家。
临别时,女儿拉着父亲的衣角说啥也要回去找姥姥,任奶奶千哄万哄也无济于事。谢延信狠心掰开了女儿的小手,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说到此情此景,当着记者的面谢延信呜呜地哭出了声,“不是我心狠,我是不敢回头啊!”
伺候瘫痪在床的老岳父18载
岳父瘫痪在床,一躺就是18年。
在伺候岳父的日子里,谢延信每天要无数次地给老人翻身、擦爽身粉,以免老人得褥疮。天好时,还要把老人背出来,晒太阳。由于常年卧床不活动,岳父经常是大便干结,谢延信就用手指一点一点往外抠,听说茅草根可以利尿通便,他就到野外去挖回来给老人熬水喝。
时间长了,街坊邻里一直以为精心伺候老人的是他的亲儿子,当他们得知原委无不感叹:“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女婿真是难得。”岳母冯季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俺家亮儿(谢延信的乳名)真是百不挑一啊!”
什么样的日子也是坚持下来的
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又要吃药,又要吃饭,仅靠岳父一个人60元的病休工资,常常是捉襟见肘。
为了贴补家用,谢延信就到附近的砖窑帮人家出砖,到建筑工地给人家打小工。干的都是劳动强度大的活儿,可再苦再累,谢延信从没叫过苦,回到家依然整盆整盆地为岳父岳母洗衣服,晚上为岳父烫脚、按摩。
谢延信的老家离焦作有170多公里,自从岳父瘫痪后,谢延信只能在夏秋收获季节和春节抽出时间回一次家,为了省下3块多钱的路费,1981年夏收时谢延信竟然是骑着自行车回的老家。
按照劳保规定,1984年时可以有一人顶替岳父谢召玉到煤矿上班。谢召玉在农村的几个侄子听到消息,个个跃跃欲试,傻儿子顶替不了,当然得轮到他们这些做侄子的了。这时,家里的主心骨儿、说话最顶用的岳母冯季花说话了:“除了亮儿,谁也靠不住,这个班就得他顶。”
就这样,谢延信接了岳父的班,成了焦作煤矿朱村矿掘一区的一名工人。上班第一月发工资,谢延信给岳父买了一台收音机。傍晚,从谢家常常传出爷俩伴着收音机哼唱河南豫剧的声音。
谢延信是细心人,平时不断从报纸上收集治疗偏瘫的偏方。下班后,他到地里挖草药,到水沟边逮蛤蟆,为老人治病,久而久之,奇迹发生了,岳父能拄着凳子挪动几步了。
后来岳父又患了肝硬化,一下子病入膏肓。谢延信拉着平板车要送岳父去住院,岳母冯季花知道家里实在是没钱就劝女婿:“不用了,人活多大是个够啊!”平时对岳母百依百顺的谢延信,那次却坚决不同意:“不管咋说,这是条命啊。再穷,咱们也不能在家等死啊!”那是娘俩的第一次红脸,最终谢延信从老乡那里借了1000元钱,把岳父送进了医院。
1996年8月的一天,已昏迷了两天两夜的谢召玉突然睁开了双眼,嘴张了几张没有发出声来,混浊的眼神里充满了期望。深知老人心事的谢延信把岳父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对老人说:“爹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俺娘和弟弟饿着。”
听罢谢延信的话,老人眼角淌着泪安详地走了……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有爱撑着 这是一个由爱支撑着的幸福之家(从左向右依次是谢延信的女儿刘变英、谢延信的内弟、谢延信的岳母、谢延信、谢延信的现任妻子)
谢延信善待着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唯独没有他自己。一件衬衣他穿了10年,一双塑料凉鞋他一穿就是6年。为了省钱,多年来他没有尝过苹果和香蕉的滋味;至今他没有坐过火车。
谢延信平时总是穿着一身衣服,别人问他就说“这身衣服穿着舒服,得劲儿!”他穿过的唯一一双皮鞋还是2006年底到郑州领“中原二十四孝贤”奖杯时,单位给花钱买的。
谢延信的妻子去世后,有很多人给他提亲,谢延信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绝不能撇下岳父家的三口人。女方一听他的家庭结构,要么不理解,要么嫌负担重,都打了退堂鼓。
苍天不负好心人,谢延信在丧妻10年之后,一位年轻、能干的农村妇女谢粉香带着一儿一女,走进了他的生活,与他一起承担起这个重任。谢粉香说,她选择谢延信只有一个理由:“他对前妻的父母都那么好,对我更差不了。跟这样的人即使吃再多的苦,也情愿。”
2003年,谢延信突发脑溢血。死神也许是因为谢延信的大善、大爱而离他远去。经过抢救谢延信清醒了,他醒来第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是对妻子说:“娘和傻内弟呢?”“你放心,家里的事我都安排妥当了。”谢粉香说。
那天在谢延信家采访时,记者好奇地看到橱柜里有一瓶黑豆。“那是治疗高血压用的。”谢粉香说,谢延信早就有高血压的病,他自己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偏方,说是吃“醋泡黑豆”可以降血压,就从农村老家找来黑豆泡着吃,一直没有舍得花钱吃药。
“亮儿的病都是俺一家人拖累的呀!这些年他爹药不断,我的药也没断过,他就是舍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13年了,他没舍得为自己买过一粒药片呀!”岳母话至此,已是老泪纵横。
病后的谢延信行动和语速都愚钝了好多,照顾岳母和内弟的担子落在了谢粉香身上。
坐在床头的谢延信笑着说:“我现在不行了,好在有我妻子在。”
采访快结束时,谢粉香拿出两双新棉鞋来让记者看,“你看,这是儿媳妇刚给老太太和傻内弟做的,等我们两口子老了,在这个家,爱的接力棒也会很好地传下去,谁老了也遭不着罪!”
人物侧记:从旁人记忆里搜寻老谢的细节
“黄连虽苦,饮后舌根下却有甜的回味;糖精水是甜的,使用过度则变成苦水。充分表明,有苦才有甜,甜与苦相连,甘愿常吃苦,才能常久甜。”———谢延信在女儿结婚时送上的赠言
平时的谢延信就不善表达,有病后表达能力更糟糕了。尽管他的思维清晰明白,但用语言表述出来要费很大的劲儿,对于往昔的追忆显得更简略或模糊。老谢说,他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最本分事,谁摊上他这样的境况也会如此。否则就有罪过啊。
挖掘谢延信这个全国典型,记者单单透过他的笑容和话语似乎心里就有了点谱儿,后来与谢延信身边的亲人和街坊邻里一交流,眼前的老谢倏地就“丰满”起来。
岳母眼中:女婿赛过我的亲生儿
今年已经83岁的岳母冯季花,年轻时落下了关节炎、肺气肿的老毛病,手沾不得冷水,出门怕迎风,冬天最难熬。
知道岳母怕冷,房子拆迁时,谢延信把向阳的一套卧室留给岳母和内弟,自己住在背阳的卧室里。在河南焦作,冬天是没有取暖的,谢延信专门花700元在老人的房间里安装了一套土暖气。为这,每年要多烧不少蜂窝煤。
记者采访那天一摸暖气片,烫得很。
“安暖气时,连邻居都劝俺家亮儿,要安干脆俩卧室都安算了。他却说,安装一套能保证我不受冻就可以了,他说他自己不怕冷。”冯季花说,女婿待她就和待自己的亲娘一样,梳头、烫脚是经常的事。
“无论春夏秋冬,全家人的衣服都是他来洗。在农村那段日子,生活比较苦,每到冬天,他总是千方百计买来些羊肉、羊杂给我吃。我这辈子算是得女婿的济了。”冯季花不止一遍地说,女婿谢延信赛过亲生儿。
谢延信的内弟叫谢彦妞,傻得出门都不知道回家,谢延信常满街找彦妞回家。热心的街坊四邻,经常也担负起“监督”彦妞的任务,只要他离开煤矿工人村远一点,就有人把他领回家。
内弟很少说话,有时谁问话也不说,总是耷拉着脑袋玩儿手指。听冯季花讲,别看儿子痴呆,但心里也能分出好歹和好坏人来。
记者问彦妞:“谁对你好?”
彦妞竟然歪着脑袋,吐出两个字,“亮儿哥!”
再问,“早上谁给你洗脸?”
还是,“亮儿哥!”
“我这个傻儿子,大便都不会擦屁股,经常弄得满身都是,每次都是亮儿不顾一天的累,帮他换洗衣服,从不对彦妞有半声呵斥。每天,亮儿还要一日三餐地照顾彦妞洗脸、吃饭,每天都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冯季花说,最让她难忘的是,老伴病重那段时间谢延信在医院陪床的日子。“寒冬腊月啊,亮儿天天晚上躺在病房的凉地上,一躺就是仨月啊!”冯季花抹了把眼泪说,自己好命,遇到这个女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女儿眼中:缺父爱又能如何抱怨
谢延信的女儿刘变英如今已为人母。但童年的不幸,多是奶奶和村里人告诉她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刚刚出生40天,父亲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发愁,后来他借钱买了一只山羊,每天挤奶给孩子吃。“有次父亲春节前回家给我带来一包饼干,打开一看全发毛了,我知道那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舍不得吃,一直给我留的。”在变英的记忆中,16岁之前,她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有时,难得回家的父亲会从焦作带回一包旧衣服给她,“这些衣服都不破,洗洗还能穿。”父亲这样说,女儿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煤矿上的好心邻居送给他的。
刘变英10岁那年,右眼意外受伤,因为住院押金,使变英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至今变英的右眼几近失明,但她没有抱怨过父亲。“父亲照顾着我娘家的一老、一瘫、一痴,从不敢给自己花一分钱,工资每月还花不到头呢,父亲怎会不想给我治,是实在拿不出这几千元的住院押金啊!”
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刘变英也不例外。16岁那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父亲要钱,说要和姐妹们去乡里赶集,父亲从口袋中掏出了5元钱。同去的姐妹们有的买过年穿的新衣裳,有的买化妆品,而变英手中攥出汗的5元钱买什么呢?最后狠狠心,花2元钱买了一盒胭脂。
回到家里,父亲很生气。变英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父亲生气。“妮,咱不能跟别人比,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地方不能花。”
1994年农历腊月二十二,是刘变英出嫁的日子,妈妈谢粉香早早地把嫁妆准备好了。女儿出嫁前一天,谢延信从单位赶来,把变英叫到跟前说:“妮,好女不争嫁妆衣。你结婚,我也没啥送你的,送你一本织毛衣的书,里面有我抄录的两首诗。”
变英接过了父亲递过来没有封面的织毛衣书,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黄连虽苦,饮后舌根下却有甜的回味;糖精水是甜的,使用过度则变成苦水。充分表明,有苦才有甜,甜与苦相连,甘愿常吃苦,才能常久甜。”另一首是这样写的:“节约是幸福之本,浪费是贫困之苗;生产好比摇钱树,节约好似聚宝盆;克勤克俭粮满仓,大手大脚仓底光;艰苦奋斗记心上,勤俭节约细水长。”
这本书是谢延信从旧书摊上花1元钱买的,刘变英一直好好珍藏着。
邻居、工友眼中:一条压不垮的硬汉子
“连亲儿子也做不到他那样!他的孝顺,难得的是很自然,你看不出他有半点嫌弃。”老邻居赵秀荣说,她经常看见谢延信给岳父倒尿盆,给痴内弟擦屁股,年复一年地把全家人照顾得井井有条。
谢延信的特殊家庭状况,时间长了工友们都从侧面了解到了,但老谢在外面或班上从不提家事,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每天乐呵呵的。
谢延信在朱村矿当掘进工时,每天都是与水和顶板打交道。在工友的心目中,谢延信爱干净,不善言辞,脸上整天挂着笑。在井下作业很辛苦,为贴补家用,老谢每天下班还要从井下背上几十公斤废料、运到6000多米远的地面废料库,这是别的工友都不屑于干的苦差,但老谢为了每月可多挣20元一直坚持。
为从嘴里省点钱给两位老人看病,下班后谢延信还在单位的闲地上开了一片荒,种上了油菜。
“我刚来到矿上就是跟着谢延信学运搬。与别人不同的是,谢师傅不是站在旁边用嘴说,而是边干边给我们讲解。一班下来,师傅就没有闲的时候。”谢延信的徒弟张建良说,师傅就和他发过一次脾气,是因为自己“违章作业”了,现在想起来很感激师傅的那次教训,“永不能存在侥幸心理,安全第一!出了事故,哪找后悔药吃啊!”
矿友裴国林谈到对老谢的印象时,深情地回忆起老谢照顾他的一件事,那是1985年12月中旬的一天,快下班时,他和老谢两人抬一根柱子,他不小心掉到巷道的“水仓”中,浑身湿透,当时正是隆冬,老谢赶紧脱下棉袄给他穿上,而自己冻得直哆嗦。
自谢延信1990年患上高血压,矿上把他调到机电科看瓦斯泵房。这是个远离矿区的单人作业岗位,领导很少去检查。可谢延信从不迟到,从不脱岗,每天把泵房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谢这人就是不爱麻烦人,按说他的家庭条件是完全符合低保条件的,可在我们主动找他前,他从没有找过或伸手要什么补助。”谢延信所在的西苑社区主任冯秀丽说,现在社区2700多人,都拿老谢的仁义和孝道当一面镜子。
记者手记:一个近乎木讷的有一说一的典型
街坊邻居都习惯叫谢延信为老谢。初次见面,我也一声“老谢”,老谢笑得嘿嘿的。
我问,“这么多年您觉得自己苦吗?”他答,“不苦。”我再问:“您觉得自己不幸吗?”他答:“没有。”我又问,“有没有羡慕过别人家吃得好、穿得好的富裕生活?”他答,“没有。”
“真的一直就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吗?”
“离,离不开啊,我一走,这个家就散了!”
老谢本来就不善言辞,再加上得过脑溢血,所以交流起来显得很费劲,而且好多往事的细节已回忆不起来了。但是,就是从他那张始终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和这些简短的回答中,我已看到一个坚定、执著、平凡却了不起的谢延信。他的这种顽强与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我们评价一个人一生的时候,总会问:他这辈子值得吗?想到老谢32年的青春耗在一个残缺破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上,承担起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做着一般人能做却不情愿去做的事情。我问:“你觉得这辈子值得吗?”他答“值!”
为了给前妻父母吃个定心丸,老谢跪地承诺要为二老养老送终,并改姓为前妻家的“谢”字。为这改姓的事儿当时刘家还专门开过家庭会,家族里十四五号有威望的人坐在谢延信家的炕头上,大伙一致认为改姓有伤“门风”,并担心谢延信再也续不上媳妇。家庭会开到深夜两点,但他本人死心坚持“甭管我了,以后就是我续不上媳妇也不会怪你们。”
“改姓,后悔过吗?”我有些苛刻地问。
“我心里,也好几年不得劲。”老谢有啥说啥。
在黄河之滨,太行山脚下,流传着许多至善至孝的故事:“二十四孝”中的丁兰“刻木事亲”,郭巨“埋儿奉母”,王祥“卧冰求鲤”……32年来老谢用实际行动,演绎了现代版的尽孝故事,在老谢的床头放着一个奖杯,是他去年获得的“中原二十四孝贤”。
我问老谢听说过二十四孝的故事吗?他摇摇头,说,“人来世上不容易,尽量能做好人就做好人!”
女儿出嫁老谢送的嫁妆是花1元钱从旧书摊上买来的一本书,并在书上写了宝贵的赠言,其中一句是“甘愿常吃苦,才能常久甜”。想到老谢这么多年吃的苦、受的累,在常人眼里似乎看不到他的甜。我便问老谢什么是甜,他回答“就是不生气”。
很想从老谢嘴里得到些闪光点,便提及他给岳母花700元安暖气而自己没安的情节,老谢却反问我,“花700是挺多的,可不安暖气岳母冻着了,不还是我的事儿?”
如今,老谢因为几次脑中风落下了言语不清、行动不便的毛病,但他仍坚持上班。老谢的说法是:“不到退休年龄,还能动不上班,是占公家的便宜。”
在五天的采访中,记者听到的唯一能拔高老谢的话是从他妻子谢粉香的嘴里。她带着几分生涩咬文嚼字地说了这么一句非常拔高的话,“我认为老谢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乍听老谢妻子的高度概括,觉得口气有点儿大。可越往老谢身上琢磨,越贴切。
(本报记者:李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