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富豪”注定要输的赌局

　　“神秘女富豪”注定要输的赌局

　　民间集资活跃造就农家女暴富神话

　　编者按:可能没有一个富豪比得上吴英。她的出场和谢幕都是如此的惊艳，电闪雷鸣，而且整个演出也如同流星划过，以至于那些争相借钱给她的人还沉浸在高利息的欢乐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也许变成颗粒无收的冤大头。

26岁，身家38亿，位列女富豪榜第6位，出手阔绰一掷万金，更有其资本来自走私、贩毒、卖军火、继承南亚某国军阀遗产等传言，使得这个小女子声名鹊起，撼动了浙江东阳乃至全国的神经。2月10日，吴英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刑事拘留，秘密逐间解开。“神秘女富豪”如何致富其实并不神秘，甚至手法有些老套，高利率加炒作便是其暴富的主要法门。神话总是脆弱的，破灭是迟早的，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为何在众多民间集资骗局神话破灭之后，还有很多人相信这样的神话？

　　心高的灰姑娘

　　她经营服务业时，特别留意那些将来可能成为生意伙伴的客户，积累起一大笔人脉资源

　　1981年5月，吴英出生在东阳市歌山镇塘下村，父亲曾是一个包工头，母亲在家务农。她的家是一栋5间半房的3层楼房，与周围几处新楼房相比，显得有些破旧。据村里人说，她是家中的老大，三个妹妹中除了三妹尚在湖北念大学外，其他都只读到高中毕业，而吴英，1997年初中毕业后在东阳市技术学校，学习财会专业。

　　“她很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村里人说，吴英并没有给家里寄过钱。

　　当吴英以亿万富婆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与吴英前男友一个村的村民对报纸上的照片感到非常惊奇:“这不是我们村的媳妇吗？几年不见怎么变得有钱了？”

　　吴英确实足以让熟悉她的村民感到震惊。几年前，这个邻村的姑娘虽然还没有和男友正式登记结婚，但人们已经把她当成自己村的媳妇。对于吴英，一个并无政治背景，也没多少文化水平，长相也很一般的农家女儿，她能走多远，能赚多少钱，村民们的想象力不会超出正常范围。

　　据她的同学说，当年吴英连打麻将的钱都掏不起。

　　1999年，读了一年多中专的吴英辍学经商，她来到金华，在金华某高校附近租了个店面，针对学生卖饰品。之后，在前男友的资助下，吴英又在金华市区开了个米行。也许是因为开米行赚钱太慢，几个月之后，她离开金华回到东阳，据称该男子给她的几万元钱一直没还。而在她出名后，那名男子还和她联系过。

　　回到东阳后，吴英开了一家歌舞厅。据东阳了解吴英的人说，她的歌舞厅档次很低，生意并不太好。之后她和姑姑学习美容美发，并在东阳西街开了一家“西街贵族美容院”。

　　“那时候，我就卖‘羊胎素’。你知道那是暴利行业。”吴英在去年底见媒体记者的时候，说她的第一桶金就来自美容行业。

　　在那个时候吴英还开了两家名叫“千足堂”洗脚店，其中的一家在2006年12月的时候关了——正是在这个时候，吴英的本色集团资金出现巨大缺口。

　　据当地人说，两年前吴英在东阳，包括歌舞厅、美容院和洗脚店，资产可达千万。如果她继续经营下去，财富虽然也会逐渐积累，但也仅仅和东阳其他“稍微”有钱的人一样，默默无闻。

　　“吴英就是心太高了、太要强了。”东阳市一位官员说，按照东阳小老板的一般心态，有了一两百万就已经可以了，但是吴英心确实比较高，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出事。

　　大概在2004年，吴英在东阳“失踪”了，东阳人没有再看到她。直到她出事后，公众才知道在两年间，她是在义乌、诸暨、湖北荆门一带活动。吴英在这些地方的活动，包括在义乌与人合伙开了一家汽车租赁公司，按照她的说法，“一下子买进10多辆伊兰特”。据义乌人说，她还开了一家酒吧和一个酒店，“四星级的装修，二星级的消费”，经营得还不错。在诸暨、荆门，她也办有酒店。正是在她“失踪”的两年，吴英构建了她的资本网络。在这个网络中，她能顺利地向别人借到钱，她用心地修筑这个网络使之牢固，从而让巨额资本流入到她手中，营造出一个财富的神话。

　　据本色集团总经理方鸿说，吴英早年的项目大多并非单纯商业投资，比如她经营美容院、足浴店、娱乐会所的时候，她会特别留意那些将来可能成为生意伙伴的客户，并与他们成为朋友，这为她积累了一大笔人脉资源，事实证明这些朋友日后都成了她积聚财富的得力帮手。

　　“地下钱庄”造就的神话

　　她所借贷的钱利息很高，低的六七分，高的则达一毛三，很多人要托关系才能借钱给她

　　义乌市，位列中国百强县第十二强，民间资本非常活跃。经济高速发展，金融需求也在不断增长。“一方面是剩余资本要找到出口，另一方面是中小企业得不到银行的贷款，于是产生地下的金融活动。”浙江工商大学浙商研究中心副主任杨轶清说，地下金融活动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和体系，在浙江，融资非常方便，地下资本借贷是很常见的行为，“地下钱庄”也应时而生。

　　在这个体系中的一个规则就是借贷资金的高利息，多数“地下钱庄”出借资金的利率均高出同期银行贷款利率4倍以上，最高的甚至达到月息30％，有的还实行利滚利、息生息。

　　吴英正是在这个体系中，完成她的“本色”神话。据与接近她的人说，吴英的钱正是来自义乌、诸暨、温州等地，她所借贷的钱利息很高，低的是六七分，高的则达一毛三。正是出入高利息的诱惑，很多人还要托关系才能把钱借给她。

　　一位做建材批发生意的刘先生，在去年初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了吴英，当时朋友跟他说，吴英借钱的利息特别高，能有七分利，而且他已经借给了吴英80万元，朋友劝他也把手头多余的钱拿出来交给吴英。

　　吴英拒绝了他的20万元，她没说原因，刘先生认为是嫌少，又从3个生意伙伴处凑了100万元，吴英才接受了。

　　但在东阳，借钱给吴英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钱来源于义乌的多位大老板。警方对本色总部进行查封时，一些得到消息的义乌的老板开车来到东阳。

　　有消息说，义乌的4个老板共借给了吴英2.4亿元。吴英被刑拘后，4名义乌老板也被抓，其中一名叫林卫平，原义乌市文化局干部，后辞职下海经商，在义乌市区开了家名叫小山的宾馆，该宾馆也挂在本色集团名下。其他3人，一名是义乌荷叶塘的老板，一名是义乌市大陈镇的老板，另有一人的身份还是律师。这4人目前都被怀疑参与了吴英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甚至被怀疑他们才是吴英背后真正的操纵者。

　　有法律界人士指出，吴英很可能与地下钱庄相互勾结，是地下钱庄攫取民间游资的工具。

　　一掷万金

　　去年，吴英回到家乡做的一系列事情让人越来越惊奇，同时也让人越来越迷惑和怀疑

　　2006年，吴英突降东阳。

　　她在公众视野中的第一次露面，是在2006年8月初东阳“光彩事业促进会”的成立大会上，她向“光彩事业基金会”捐款500万元。有媒体报道说，“她3个月捐款630万元，列胡润慈善榜第95位”。这些捐款包括她向西宅小学所捐的80万，吴英认为西宅小学是她的母校，其实她以前所读的小学并不是西宅，而是并入西宅小学的另一所学校。

　　但那500万元的捐赠也没有完成，吴英后来又要了回来，理由是“这笔钱需要从另外一个账户转出”。

　　2006年8月15日，吴英向东阳邻县磐安县捐赠50万元，资助37位贫困大学生圆了大学梦。她当时说:“这些大学生我全包了。”

　　她购买东阳世界贸易城700个摊位的新闻一时引起轰动。世界贸易城的摊位大概在30万到50万元之间，700个摊位则需要2亿元以上。据东阳当地媒体界的一位高层人员说，后来因为东阳市里的领导不同意，这桩巨额交易并没有完成。“这说明吴英并不诚实。”东阳媒体界的一位高层人员说。

　　吴英接下来的事情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也越来越让人迷惑和怀疑。

　　从2006年8月10日到10月12日，吴英在东阳市工商局完成了15项公司及分公司设立登记、备案事项，在注册成立了本色商贸有限公司、本色车业有限公司、本色广告传媒有限公司、本色网络有限公司、本色概念酒店等12家实业公司之后，吴英又注册成立了浙江本色控股集团，自任董事长。

　　本色集团成立后，吴英打出招聘启事，说到本色集团做管理人员，年薪50万元，一人一辆车。车已经买好，20多辆，是本田商务和宝马5系，全是白色的，停在本色总部门口很是惹眼，大有燕昭王筑黄金台之势。她这一招很起作用，其广告公司的高管就从广州跑来开宝马了。

　　认识吴英的人说，吴英“非常大方”，大方到让人惊讶。东阳人流传:吴英老家村里的老人协会知道吴英有钱后，找她赞助几千块的费用，吴英二话不说给了10万元。

　　一位建筑商高恒兵曾给吴英的本色酒店搞装修，“已经铺好的大理石地板，吴英回来后对颜色不满意，说全部要换。”高恒兵说，即使她被告知地板需要花费50万元后仍然坚持要敲掉。

　　她的酒店是承包来的，使用期8年。装修极其奢华，每层的风格都不一样，房间里的窗帘、桌子都是上万块钱的，更让人称奇的是，价格竟然和东阳市里的其他老旧的宾馆差不多。然后是洗衣免费、网吧免费、洗车免费，买1万元的家纺产品送1万元的彩电，吴英当时说要投资兴建2000万元的影楼，公开说在其影楼，消费2000元以下的全免费。

　　媒体报道说，吴英在2006年上半年真的花了3.5亿元真金白银。

　　“这些事情让人无法理解，但当时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的钱不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东阳媒体界的那位高管说，当时吴英捎口信来，要让他去见她，他没去，吴英对他派一个广告部主任去见她很不满。

　　杨轶清这样评价吴英的一系列做法:“这些做法不合常理，她所做的都是传统性服务行业，不可能一下子摊开一下子上马，她的投资量很大，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可以看出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当吴英还风光的时候，杨轶清就预言吴英的投资行为是一场“注定要输”的赌局。杨逸清说，资本市场赢利一般称为“赚钱”，而投资实业的赢利一般称为“挣钱”，二者相比，赚钱比挣钱要容易一些。但如果以赚钱的方式来经营挣钱的实业，风险非常大。

　　首先，投资者并不具备经营实业的经验，如果依靠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他就必须有掌控这些职业经理人的能力和手段。依他看，一个年仅26岁的女子是否具备这些能力，尚有很大的疑问。其次，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最危险的时候往往是突然获得巨额财富的时候，如果不经过详细的调研就盲目投资，“钱只会来得快也去得快”。中国很多破产企业实际上不是因为资金链断裂“饿死”的，而是因为短期内现金太多不会花而“撑死”的。

　　杨轶清并不认为自己高明，认为这是懂行的人都不难得出的结论。

　　她早已被盯上

　　知情人士说，其实早在2006年下半年，浙江省公安厅就开始调查吴英的资金来源

　　去年12月28日，《第一财经日报》报道，本色集团资金链出现紧张，当地银行表示关注，而其属下的实体机构，布兰奇洗衣连锁公司的电话“欠费停机”，吴英的手机则是关机状态。另一个本色资金紧张的证明是，去年10月24日本色集团拍得东阳一块土地，交了600万元的保证金后却没有交6100万元的土地出让金，600万元被没收。

　　也就在去年12月，传出吴英再次失踪的消息。两年前，她在东阳失踪是“处在事业的上升期”，而这一次，则是日薄西山。

　　2月10日下午，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浙江本色集团在东阳的所有门店，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被当地警方控制。当晚，东阳市政府发布公告，宣布吴英已被当地公安机关刑事拘留，理由是根据群众举报其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本色集团也同时被立案调查，与本色有关的债权债务，将从次日开始登记。

　　东阳市政府相关人士说，吴英应该是在查封本色集团的几天前被刑拘的，警方对吴英的调查也早就开始，掌握了线索、证据后才对她采取行动。有消息说她是在北京首都机场被带走的，当她被抓获时，随行人员还以为又遭到绑架。

　　东阳的知情人士说，其实早在2006年下半年，浙江省公安厅就开始调查吴英的资金来源，在11月份的时候已基本上摸清了情况，11月20日确定立案，称为“11·20”案件。“除了极个别的领导，东阳没有人知道吴英已被调查。但接下来是浙江、东阳的“两会”但为了确保“两会”期间的稳定，查封本色的时间被确定在2月10日，东阳“两会”结束的第二天，浙江省公安厅下令东阳警方采取行动。

　　吴英是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被刑事拘留的。律师介绍说，非法吸储和集资诈骗都以非法集资为外在表现形式，但两者的根本区别是犯罪嫌疑人是否有非法占有的故意，有则属于集资诈骗犯罪，依据《刑法》第176条和192条的规定，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最高量刑为10年；而集资诈骗最高可判无期徒刑。

　　刑拘吴英、查封“本色”后，政府“接管”了本色集团。东阳市劳动人事部门对本色集团员工2006年12月到2007年2月需发放工资但尚未发放的人员和金额进行了确认。11日东阳市政府调剂资金，在本色集团各个公司设立9个工资发放点发放员工工资。

　　“她很不幸”

　　杨轶清认为媒体的介入对吴英的疯狂行为加了一个很大的推力，让她身不由己

　　一夜之间，神秘女富豪吴英和她的本色集团在东阳市突然消失，就像几个月前吴英和她的本色集团在东阳突然降临。

　　在东阳，有关本色的痕迹被干净而彻底地抹去。在东阳的街道上，本色集团的广告牌原本到处都是，10日，这些广告牌统统被拆除，本色集团所经营的“本色商贸”城，大门已被砖头堵实，即使是高楼之上的“本色”两个字也被推倒。

　　吴英为什么要进行这一场注定要输的赌局？这一点，吴英的丈夫和最亲近的高层管理人员也不知道。东阳知识界一位人士说，吴英的丈夫周红波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两年前还在东阳的一个商场开小货车送家电，“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向人敬酒”。

　　这位人士认为，这是因为她无知，头脑发热。他曾听本色集团的一位高管说，吴英赚钱很辛苦，东奔西走，一天要飞广州两个来回。“我们听到后都莫名其妙，一天两来回，难道没有事先安排好吗？还说吴英需要两个司机，轮流换，才能缓过来。我想这是牛皮吹大了。”

　　吴英身边朋友说，吴英将在2007年筹备一个全国从未有过的规模最大的翡翠珠宝玉石展销会。如今，这个传说中的珠宝展销会，恐怕不会出现了。

　　杨轶清则认为，吴英的疯狂行为可能是故意制造一些假象，否则她的种种做法，不像是在做需要精细化管理的传统服务行业。而她做假象的目的，正是为了获得地下的借贷。

　　“她很不幸。”杨轶清说，像吴英这样通过地下渠道获得资金的人在浙江一带是很普遍的，他认为媒体的介入对吴英的疯狂行为加了一个很大的推力，让她处于其中身不由己，一点点的问题就被放大了。

　　2006年下半年，媒体开始大量报道吴英，说她的种种传奇故事，说她掘金的故事，说她有38亿。在本色集团传出资金链紧张的时候，本色的一位前高管说:“本色集团资产，从一开始的6个亿到10个亿，再到30多亿，都是媒体炒作出来的。本色集团注册资金是1个亿，目前已经投资可以计算的资产在3个亿左右。”

　　在媒体介入后，本来就高调的吴英变得更高调。

　　“吴英的事应该给政府一个启发，对地下金融需要重视。地下金融的出现，说明资本市场有这样的需要，政府就要因势利导，给地下金融一个地位。”杨轶清说，办个地方民间小银行也是可行的。

　　吴英案发后，临近东阳的义乌市委、义乌市政府及义乌警方专门召开紧急会议，对有关案情进行通报，并成立工作小组，开始清理社会非法融资，铁腕整顿金融秩序。

　　东阳市政府在建设路186号之2号设立了一个办公室，与吴英及本色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有关的债权人在这里债权债务登记。就在同一个地方，金信信托的债权登记也在这里进行。

　　采写:本报记者　丰鸿平

　　图:

　　女富豪吴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