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生前为己录讣告
◎ 文/本报记者 徐帆
很难想象,有人身罹绝症还有心情拿死“开涮”一把。可美国“文化地标”式的幽默专栏作家阿特·布赫瓦尔德就来了这么一手,这位81岁的老顽童笑着对镜头说:“嗨,我是阿特·布赫瓦尔德,我刚刚死掉。”他没有说谎,他的确已经“死掉”了,数十分钟前他的家人刚刚对外公布了他因肾衰竭过世的消息,而这段《纽约时报》网站上的视频则录制于去年7月。
当世人感慨于这位以幽默著称的普利策新闻奖得主临终都要幽默上一把,本报记者却通过越洋电话采访发现,拍摄“死亡视频”的创意并非出自布赫瓦尔德本人,而是来自《纽约时报》的“精心策划”。
拍“死亡视频”是《纽约时报》的主意
第一个拿网络视频玩讣告
这是一段奇特的视频,一个身着粉红色横条子T恤、戴着黑框眼镜的圆脸老人出现在镜头中,他微笑着对镜头说:“嗨,我是阿特·布赫瓦尔德,我刚刚死掉。” 他说得比较慢,略略有些吃力。
他就是美国著名幽默专栏作家布赫瓦尔德,在这个视频被发布到《纽约时报》网站上数十分钟前,阿特·布赫瓦尔德的儿子刚刚对外界宣布了他父亲因肾衰竭而去世。
阿特·布赫瓦尔德生前曾为多家美国大牌媒体撰写政治讽刺专栏,他的政治讽刺专栏通过报业联合组织,每周两次刊载于全球530份报纸,被誉为“报界卓别林”。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弟弟爱德华·肯尼迪甚至这样赞美过他:“一天最好的开始就是打开报纸,看布赫瓦尔德的专栏文章,让自己大笑。”
所以当这位幽默大师故去后,几乎美国所有的大牌媒体都为他送上整版的“告别报道”。但最先引起国内媒体注意并纷纷编译报道的,倒不是大师的名头有多响亮,而是布赫瓦尔德的死“与众不同”,因为他首次以网络视频的方式发布自己的讣告,并在视频中自己“发布”了自己的死亡消息。
记者登录《纽约时报》的网站后找到了这一视频,但从有关介绍来看,这段视频并非布赫瓦尔德本人“创意”的“讣告视频”,而是《纽约时报》为纪念他的一组特别“视频专题报道”。记者打开这个视频后,发现其中一共有4个片段,后3个片段则按照不同时期介绍他的生活与成就。
第1个片段中正有着后来广为报道的那句名言:“我刚刚死掉。”在布赫瓦尔德“出镜”之前,《纽约时报》的画外音响起:“这世界上有许多有趣的人,《纽约时报》的一个传统就是找到他们并记录下他们的故事。”
在黑色的视频画面上右下角,印着采访记者的名字:提姆·维纳(Tim Weiner)。
中情局报道给记者“死亡视频”灵感
于是,记者给纽约时报社的纽约总部打去电话,希望能采访到这位记者,接线员直接把记者的电话转到提姆·维纳的办公室,像以往很多次的采访一样,电话那头只有留言机的声音。当记者抱着较小希望留完言后,没想到仅仅1小时之后,维纳就给记者打来了电话,最让人吃惊的是,他还在电话那头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好,我是你的美国朋友。”
原来维纳曾经在香港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接下来的采访还是按他的要求,完全以英文进行。维纳告诉记者:“这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其实,布赫瓦尔德的视频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以后要做一系列的名人讣告视频,大概每三个月到四个月做一期视频专题报道。我最初产生这个想法,是我去年春天停职写作的一本书给了我灵感。”
原来,维纳曾经专门从事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报道将近13年,去年他完成关于中情局的写作后,他通过对口述历史的灵感,开始有了制作名人采访视频并在他们过世后播出的想法。所谓口述历史,是历史研究的一个项目,它记载每个人独特经历的‘活着’的历史,它通过声音或影像方式记录人们的经历。
“我刚刚死掉”是他自己创意
于是,怀着这个想法,去年7月,他们联系上了布赫瓦尔德,尽管老人当时正忍受着病痛折磨,可他却很爽快地答应了采访要求,“他很快就同意了,这是给予人们机会让他们讲述自己生命的故事。这并不是《纽约时报》的声音,而是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讲述自己的人生。”
维纳回忆说“他看起来很强大,他对于死亡毫不讳言,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来。于是我们一群人坐在那里,布赫瓦尔德又想出了那句话‘我刚刚死掉’,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在笑,他也在笑。但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采访在布赫瓦尔德在马萨诸塞州的家中进行,“采访大约进行了2个小时左右,其中的15到20分钟被剪辑进视频中。”
美国前总统拒绝说《最后的话》
由于布赫瓦尔德的采访只是他们系列“讣告”报道节目的头一个,维纳透露说,这个系列采访的标题为《最后的话》,他们已经确定了其他几个纳入“死亡视频”的采访对象,其中包括一位美国前总统。但目前为止,这位前总统拒绝了《纽约时报》的视频采访要求。当记者询问能否透露采访名单上的名字时,维纳婉拒了:“这还是一个秘密。”他解释说,像这样的采访,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在于,直到采访对象过世之前,他们都不能泄露采访对象及采访内容的信息。“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有些采访对象的确说了许多他们不为人知的故事,当这些采访视频公开时,我相信会有轰动效应的。”
当记者提出希望提姆·维纳可以提供自己的照片以供本报刊登之需时,他却回答了一句更有“创意”的话:“对不起,我无法提供,也许你可以在网上找找我的图片,或者,想象一下我的样子。”
探望他的人太多,停车困难
“死,很容易,可要找到地方停车,挺难。”
在布赫瓦尔德生命最后的旅程中,除了笑对死亡,他曾经做出一个很让世人震惊的决定:终止可以延长生命的肾透析治疗,从家里搬到临终关怀院。《今日美国》曾经前往探望,记者给当时负责此采访的记者凯茜·格罗斯曼(Cathy Grossman)打去电话,不久后收到了她的Email回复。
在回信中,她回忆了当时采访的情景,“那是去年3月的一个周四下午,阳光很好。我们的采访在他的休闲室里进行,他坐在轮椅上,休闲室里放满了沙发和扶手椅子,可以看出来他平时的客人很多。从窗外看出去,小院子里开着一些粉红色的樱花。这是个典型的临终关怀院,因为那天下午,没有电影明星、肯尼迪政府的旧日幕僚或是他早年在巴黎工作时《国际先驱导报》的老同事来看望他。”
当时,大师的老朋友、作家海纳·帕库拉(Hannah Pakula)正好从纽约过来看望他,他新结交的朋友、医院志愿者萨利·安德森(Sally Anderson)正等着见他。他刚开始学走路不久的小孙子正躺在他儿子的怀里。所有的人都为他正在讲的一个笑话发笑。
而这个笑话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络绎不绝地看望“一心等死”的布赫瓦尔德,他不得不发出感慨:“死,很容易,可要找到地方停车,挺难。”
不再治了,就是为了少受罪
格罗斯曼告诉记者,当时布赫瓦尔德放弃透析并不容易,他花了将近一周时间来说服3个孩子。由于对久病老人有一定研究,格罗斯曼对大师的选择表现出理解,她以美国人的视角告诉记者:“我曾经参考过不少研究,有数据表明65岁以上的老人如果身体健康较差,大多不愿意进行透析治疗。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耗费时间且充满痛苦。而且在饱受痛苦之后,由于老人的身体早已百病缠身脆弱不堪,通常只能多活上几年。因此选择拒绝透析,有时候对许多久病老年人而言,反而是个更能接受的选择。”
医生预言活不过3周,倒活了1年
而对于布赫瓦尔德不在家中和亲人度过所余不多的岁月,反而前往临终关怀院,《今日美国》的女记者给出的解释是:“在美国,我们有两种类型的临终关怀院,一种在家之外,承担了部分的医院或是护理所的功能,为需要的病人提供看护。另一种,则主要适用于那些已经饱受病痛折磨、即将弃世的人,这种临终关怀院可以设置在病人家中或者他的亲属家中,而由医院派遣护工前来看护。去临终关怀院并不意味着老人的家属想要遗弃他,而是因为那里能为老人们提供更好的服务,这能够使老人更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自己身后的事务,从容地和世界说再见。很多时候,家人并不能提供这样的服务,他们无法像专业护理人员那样为病人翻身、擦澡、提供医疗服务,并从心理上安慰病人让他们觉得他们还能继续工作。”
她还告诉记者:“更重要的一点是,2006年1月,布赫瓦尔德的一条腿已经做了截肢手术,这意味着他无法自己行走,自己洗澡,所以去临终关怀院能让他得到更专业的看护。”
随后,奇迹发生了,尽管医生们早已断言终止透析的布赫瓦尔德顶多只能活上3周,但让他却忙忙碌碌地活了整整一年。于是,他离开临终关怀院,前往马萨诸塞州的一个美丽小岛。正是在那里,布赫瓦尔德接受了《纽约时报》的视频采访,并说了那句“我刚刚死掉”的经典“遗言”。
粉丝发现:生活中,让他笑一个挺难
他生活中鲜有微笑
尽管众多媒体对布赫瓦尔德的幽默赞誉有加,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似乎并非时时幽默。《坦帕港报》的专栏作家鲍勃·杰拉夫(Bob Driver)曾写过一篇特别的悼文,披露不少鲜为人知的细节。
杰拉夫写道:“正如许多幽默作家一样,当布赫瓦尔德离开他的打字机或是演讲台时,他并不是那么幽默。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饱受抑郁症的困扰,这使得他在日常生活状态下很难给人一个微笑,或者是一个友好的握手。这一切可不是空穴来风,曾经有一个特别崇拜他的粉丝连续好几天跟踪他去餐厅用餐,这才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原来这么难一展笑颜。”
哪篇稿盖腿上,他就选哪篇评
除此之外,鲍勃·杰拉夫还透露一个有趣的小故事:1962年布赫瓦尔德回到美国在华盛顿开始新工作时,他开始在法律许可的嘲笑范围内拿华盛顿的政客们做冷嘲热讽的靶子。由于“纽约值得嘲笑的政客实在太多了”,所以布赫瓦尔德从来不费心思去寻找到底该拿谁“开刀”。他通常做的是: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后,随便抽一份报纸,铺在腿上,那篇稿子正好覆盖在他腿上,他就选那篇。
◎ 幽默语录◎
◎生活是一所学校,爱是老师,做作业时不要怀有恐惧,死亡只是从学校毕业而已。
◎无论这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糟的时代,这是我们唯一的时代。
◎你无法虚构任何事。世界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你唯一能做的,只是记录它。
◎法国大使授予我一个相当于文学界的荣誉骑士勋章,全美临终关怀协会推荐我做“年度最长寿男子”,我真没想到死亡也有这么多乐趣。
(责任编辑:高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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