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丽拿李坚母子“文艺小分队”

　　说到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人们就想起小提琴家俞丽拿。四十余年中，俞丽拿淡出舞台，培养出了黄蒙拉、王之炅等青年小提琴家，却很少有人关注她家中的“学生”———儿子李坚。16岁时李坚就在玛格丽特·隆－雅克·蒂博国际钢琴比赛中夺得大奖，如今他已是享誉国际的钢琴演奏家。

　　小猫小狗都有乐感

　　走进客厅，压在茶几玻璃下几十张小猫小狗的照片颇引人注目。

　　“我们家那只老猫养了19年，相当于人的133岁。”俞老师如数家珍地聊起了她的这些宝贝儿，“前前后后养过5只小狗。”俞老师指着一张猫狗相拥的照片，说道：“你看它们多要好啊！”她很自豪，“只要我开始练琴，它们就不会出声。练好了，它们就来跟你玩。它们都已经是家里的成员了！”

　　说话间，儿子李坚走进来，大冷天只穿着一件黄色短袖T恤，妈妈赶紧叮嘱：“快，再穿件毛衣。”如今已经年逾不惑的李坚在母亲面前还像个小孩，执拗地表示没关系。

　　农历正月初五，俞丽拿、李坚母子将在上海音乐厅同台演绎《梁祝》。之前，他们在宁波的演出大获成功。母子间的合作，自然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谐和，李坚说：“我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语言或是手势。一遍弹下来，这儿该怎样，那儿该怎样，都各自心里有数了。”

　　将要为母亲担任钢琴伴奏，李坚很直率地说：“钢琴伴奏的效果绝对比不上乐队。但是听众主要冲着小提琴来，所以只要钢琴好一点，也就不会有太大影响。”坐在一旁的俞老师眯着眼说：“只要钢琴好就行了？弹的人好不好就无所谓啦？”引得李坚和记者都忍俊不禁。

　　“每个地方乐队的水平都参差不齐。”李坚接着说，“钢琴伴奏质量容易保证，而且，去外地演出比较方便，就和当年什么文艺小分队下乡一样，两个人一起走就行了。”俞老师又较真：“两个人抬一架钢琴还是挺重的。”李坚晃了晃脑袋回答：“现在内地很多小地方都有音乐厅，好歹也都有架钢琴。有了钢琴，就可以去演出，就能让那儿的人亲耳听到小提琴协奏曲。”

　　再也写不出《梁祝》

　　《梁祝》创作至今已有47年，除了小提琴外，还衍生出了其他各种不同乐器的版本。李坚就曾经演奏过钢琴版本的《梁祝》。不过，李坚依旧认为《梁祝》的韵味必须由小提琴来呈现。“版本很多啦，像是二胡，还有什么琵琶的，但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小提琴。毕竟本来就是专门为小提琴写的。”俞丽拿补充道。

　　谈到《梁祝》，俞丽拿打开了话匣子，“当时是为了向国庆十周年献礼，需要一个长一点的曲子。我们试验小组就讨论要写什么东西，那个时候，还在搞‘大跃进’，所以搞的几部作品都是关于什么‘大炼钢铁’的，《梁祝》是（预）备的。结果，却还选上了。”

　　“那你觉得现在也跟你们当年似的搞一个什么小组，能够创作出像《梁祝》这样的作品吗？”李坚双手抱臂问母亲。“现在的人不一样啦，现在的不一样啦。”俞丽拿重复着这句话，“那时，我们下乡演出，演再通俗的西方曲子，问乡下的老百姓，好听吗？好听。听得懂吗？听不懂。但一演奏中国曲子，大家都特别高兴。所以，我们后来才成立那个‘民族化试验小组’，想让中国人怎么能够听得懂小提琴。”

　　让俞丽拿没想到的是，今天，不但观众开始喜欢“洋货”，中国的作曲家也开始喜欢向西方靠拢，用大部头实验音乐挺进西方乐坛，再没人琢磨创作优美的小提琴曲了。早在十年前，俞丽拿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以艺术家名字命名的“俞丽拿小提琴艺术基金会”，并以基金会的名义主办过“小提琴协奏曲新作品汇展”，希望能够挖掘出优秀的新作品。最后，从30首参展作品中，遴选出9首，举办了3场音乐会。但是，由于资金问题，没有灌录成CD。谈到这件事，俞丽拿不无遗憾地叹息：“当时电台、电视台都录音录像了，但再没更多的钱，也只好库存在那儿了。”

　　艺术基金随时面临摘牌

　　说到自己的小提琴艺术基金，俞丽拿多少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现在账面上也就60多万元，我只能省着用。因为一旦低于10万元，就得面临摘牌。”坐在边上的李坚耸耸肩，有些自嘲地说：“可以吃好几顿饭吧。”瞧了瞧儿子，俞丽拿苦笑着：“每次请外国专家来，我都要自己贴钱请他们吃饭。我的基金只能出得起授课费，而且每次也就10000元人民币上一周的课。按国际惯例给的话，一周课要3000到6000美元。我只好告诉这些专家，10000元人民币在你们那儿不值钱，但中国可以买很多东西。我们还出不起国际差旅费。所以，我只能等他们去韩国、日本的时候，请他们顺路来上海。如果我有足够资金的话，我就能请到那些世界一流的专家来指导教学。”在国外游历多年的李坚对于母亲的处境十分理解：“在国内，艺术家往往都要自己去拉钱，艺术和行政没有分开。不搞行政的话，就是我妈现在的情况，没钱。”

　　对此，俞丽拿显得有些无奈：“我很早就决心不搞行政的。除了教研室这样业务职位，其他行政职位，我都不要做。以前，也有人找我搞什么音乐学校，让我挂个名，拿个份子钱。但我不愿意，既然挂了我的名，我就得真的有付出。不然，我才不要什么份子钱呢。”

　　从CD到MP3音质上是一种倒退

　　面对音乐界的现状，俞丽拿认为除了资金的匮乏外，还有着一个社会大环境的问题，“现在的人的选择范围太广了！电视一开，有100多个频道。以前，你不去剧场就看不了戏，不去电影院就看不了电影，不上音乐厅你就听不到音乐。”

　　如此多的选择，是否反而使人们对音乐丧失以往的尊重感？“没错”，李坚很同意母亲的观点，“以前，卡拉扬那个时代，每个新唱片出来，封面上都是他的大头照，比真人头还大。后来就不对了，CD出来了，变那么小了。现在更不对了，一个硬盘上可以放一两千张CD。音乐，现在不值钱了。你辛辛苦苦录了半天，结果连他硬盘的一个角都不到。从1940年代到1970年代，录音的质量突飞猛进。但现在已经找不到这样的变化了，现在只是倒退。从CD到MP3，在音质上就是一种倒退。但是，一般人不会介意。一般人只会关心我的iPod里面可以摆多少东西。”

　　好听的旋律人人都可以哼着回家

　　李坚20岁的时候去了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深造，成为93岁波兰裔钢琴家霍尔绍夫斯基的关门弟子，也是其最心爱的弟子之一。霍尔绍夫斯基的老师是莱舍蒂茨基，而莱舍蒂茨基师从车尔尼，车尔尼则是贝多芬的得意门生，所以如此算来，李坚还是贝多芬的第五代弟子。但李坚并不怎么向人提起这段渊源，因为在他看来真正的艺术家不会在场外炒作，而是默默地在台上展示功力，因为舞台才是古典音乐真正的归宿。

　　老师霍尔绍夫斯基教了李坚五年，并在五年时间里只教他一个学生，用李坚的话说：“他好像要把他一生的感悟和积累都传授给我。”霍尔绍夫斯基最后以101岁的高龄离开了人世，去世前，他将陪伴了自己近半辈子的斯坦威钢琴送给了李坚，可见对这个关门弟子的喜爱。对于当今乐坛中，诸多标新立异的做法，李坚显得很不屑：“现在很多人不在乎演出的好坏，而是看重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内容变成次要的了。那我以后上身不穿衣服上去弹，怎么样？不又成新闻了？跟音乐有关系？没关系。”谭盾的歌剧《秦始皇》创新又如何呢？听到这个问题，李坚的声调一下子高亢起来：“他根本不会指挥，却跑去大都会指挥。不光是对国内，其实我觉得全世界的作曲家都已经有些走进死胡同了。我是绝对主张音乐得有好听旋律的。好音乐应该是演出完后，人人都可以哼着回家。要是全图什么稀奇古怪的现代音乐，听完之后，都神经分裂了。出门以后，只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有人在搞实验音乐、有人在搞无调性写作，有人把东西方的音乐元素拼贴。“现在各种各样的音乐都有，有人喜欢这个，有人喜欢那个。但是我自己还是喜欢旋律优美的。其实呢，我们中国人也都是喜欢旋律的，好听的旋律才是好的音乐。”俞丽拿点着头，锁着眉说：“现在的流行歌曲就像是在说话，没有什么旋律，音区很窄。为什么《梁祝》能够成功，能够流传这么久？就是因为旋律好听。其他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梁祝》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