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影影绰绰的事物,我们曾一度和它们相处甚密,在交流电将广袤的土地从煤油灯的昏聩中唤醒之前,它们曾遍布墙上,不发一语,随着孩子们的摇篮的晃动而改变它们的位置,并在天明时准时遁去。
后来在咖啡厅、舞厅的墙上,我们也似乎重睹了它们的踪迹,但这些形象已经变得烦躁不安,并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混合了一股橡胶、尘埃和机器的味道。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中有一个名为卡里加里的“江湖艺人”,他运用催眠术指使他的合作者舍扎尔在梦游状态下杀人。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杀人者在倾斜的墙上投下的影子,梦游者的影子是变形的,它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此种游走姿态我们在本国的小说或者绘画中从未见过。
德国人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写的《从卡里加里到希特勒》,把两个人名摆在一起,用心昭然。《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出现在魏玛共和国初期,突然到来的“自由生活”使得人们有点不知所措,或许张望一眼墙上变形的面孔有助于修复他们过于松弛的神经——这一幕惊心动魄很快被一张留着“卓别林式”小胡子的脸覆盖,在现实中这张脸催眠了整个德意志民族。
这部德国表现主义的代表作品,直接套用了绘画手段,它的美工师就是当时的表现主义画家。而这些迷乱的影子则来自欧洲民族的历史深处,有人考证说这些影子来自北欧的雪地和古堡。
电影本身也就是一个巨大的影子,它经过放映机,经过若有若无的空气,投到墙上,投出工业时代的烟囱和街道——我们看见弗朗西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们慢慢相信了他所叙述的卡里加里的故事,但是最后真相大白,我们发现他原来是个精神病人,卡里加里则是他的医生。整个故事事实上是神经病人的一个梦魇而已。
这种包裹式的结构用意不在“否定”,恰恰相反,它通过否定的手段突出了对立面,也就是说,人们已经无法洗刷卡里加里的罪恶。正如《党同伐异》中反复插入的“母亲和摇篮”,这个静美的画面旨在导向它的视觉反面:巴比伦的陷落和耶稣被钉上十字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