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2月27日电(记者孙闻、顾瑞珍)李振声一辈子与小麦结缘,一粒麦种让他声名大振。
这一次,他更是作为2006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唯一得主,站在了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中央,从胡锦涛总书记手中接过殷红的奖励证书。
第一次见面:采访变成了科普讲座
“对不起,请问李院士,什么叫远缘杂交?”“什么是异附加系?”“什么叫缺体回交?”……
春节前的一天,李振声所在的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召集几家媒体的记者与李振声座谈。
“李先生昨晚加班到很晚,今天早晨5点就起床为大家整理了一份主要科研成果介绍。”座谈会主持人话音一落,会议室掌声四起,76岁的李先生起身向大家拱手,脸上微微泛红。
接下来,李先生的介绍不断被记者们的提问打断,先生干脆让助手从实验室抱来一堆标本和资料,向记者们一一讲解。
“你们看,这就是小偃6号的‘爷爷’。它也是个不错的品种,就是个子有点高,风一吹就倒。”说起小麦,李振声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
本应10分钟就结束的情况介绍,变成了一次历时3小时的科普讲座。
时至中午,工作人员端来了工作餐,每人一份盒饭。用餐时,记者仍不时发问,每次涉及专业知识,李先生都要起身走到桌子另一端取来相关标本或图片资料向记者细细说明。后来面前的标本放不下,先生干脆把没吃几口的盒饭推到一边接着开讲座。大家实在不忍,暂停了提问。就这样,一顿简单的工作餐吃了足足有一小时。
“李院士,您平时喜欢运动吗?”“您喜欢音乐吗?”“您身体这么好,有什么养生秘诀吗?”记者们实在不甘心,想在自己的稿子里加入一些人性化的内容。
“我不太爱运动,体育上也没什么专长。更谈不上什么养生之道。有空了就散散步。”“我对艺术了解很少。”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李振声,变得沉默寡言了。
后来从李振声的学生和同事那里,记者了解到,这位不爱运动的老人,“最喜欢到农村去,和农民待在一起,年逾古稀,却经常在实验田里一站就是六七个小时”;这位对艺术了解很少的科学家,“闲暇时喜欢书法,经常参加中国书协主办的笔会”。
第二次见面:“你最好不要这样写”
大年初三,记者再度来到李振声家中。
客厅茶几上放着女儿年前送来的花篮,中间特意插上了一束麦穗。墙上挂着几幅朋友赠送的装裱精美的国画。正上方和旁边角落里分用图钉挂着李先生手书的几幅没有装裱的作品,分别是“宁静致远”四字横幅、杜牧的《山行》和一幅“自律格言”,上面写着“做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做事: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记者注意到,李先生作品上加盖的引首章,也是“严宽”二字。
落座后记者开始提问。
“小偃6号亩产可以达到多少呢?”
“600公斤左右吧。”
“小偃6号大面积推广有多少年了?”
“目前它的种植面积比较少了,在上世纪80年代初作为陕西省的骨干品种推广有十五六年的时间吧。”
“那累计播种面积有多大呢?”
“你最好不要这样去算它。”听出记者问话的用意,一向谦和的李振声立时严肃起来,“有人喜欢拿出一两个高产,或者超高产的品种说推广了多少,可以多养活多少人。我很不喜欢这样算。你最好不要这样写,这不客观,会造成误导。虽然高产的品种在实验田里亩产可以达到700公斤,但我国全国粮食平均亩产才只有300多公斤。小面积上的产量突破只展示了一种前景,但解决粮食生产问题要靠大面积的稳产,而不是一两个高产、超高产品种。”
“我们国家一半以上的耕地是中低产田,我认为小麦育种的思路应该集中在如何培育能在中低产田里实现相对高产和稳产的品种。”
接下来的采访中,记者一直试图将话题引到科研以外的领域,但每次李先生都一语带过,然后再度谈起小麦、育种、粮食增产、节约型农业这些他操了一辈子心的话题。谈到高兴处眼里会流露出兴奋的光芒,记者不忍打断。每每涉及专业知识或重要数据,先生都会立刻起身,或去女儿送的花篮里抽出几支麦穗,或去书架上取下几本大部头的著作,一定要给记者讲个清楚。
不知不觉,又是近3个小时。门铃响起,有客来访,记者不得不起身告辞。
“真正给我打分的是农民”
这样一位以自己的研究成果养活了几亿中国人的大科学家,当年步入科学之门的初衷竟是为了糊口。
1931年,李振声出生在山东淄博农村。虽然家境贫寒,但重视教育的父母一直供他念书,先私塾,后学堂。13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一人带着4个孩子,日子愈发艰难。李振声在哥哥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二年级,便再也无力支撑。
辍学后的李振声只身来到济南,“想托人找个营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街上看到了山东农学院的招生启事,“提供食宿”四个字吸引了李振声。于是他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报考了,没想到考上了。
忆及当年,李振声说:“这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又有饭吃,又能上大学,所以也就对这个机会特别珍惜,学习比较努力。”
1956年,李振声从北京中科院来到陕西杨凌的西北农业生物研究所,走上了小麦远缘杂交育种研究之路,一走就是50年。
当时正赶上西北小麦产区条锈病大流行,造成减产20%到30%。李振声说:“当时我就想能不能通过小麦与天然牧草的杂交来培育一种抗病性强的小麦品种。”
这项研究在当时被许多人视为畏途。当他的研究进行到第八年的时候,“社教运动”开始了,有人说他的研究都搞了8年了还没见成果,是脱离实际,要他放弃。“当时看到已经取得的阶段性成果,怎么忍心放弃啊。”
到1979年,李振声的研究终于取得突破,他培育的集持久抗病性、高产、稳产、优质等品质于一身的小偃6号在大面积推广中获得成功。当时陕西农村留传的“要吃面,种小偃”,让小偃6号不推自广。
小偃6号已成为我国小麦育种的重要骨干亲本,其衍生品种已达79个,累计推广3亿多亩。
小偃6号的成功,让李振声声名鹊起,各种奖励接踵而来。谈到这些,李振声只是淡淡的一句:“真正给我打分的是农民。”
小偃6号育种过程长达23年,别人很难重复。于是李振声将染色体工程技术引入小麦育种领域,创立了缺体回交法,将远缘杂交的育种时间缩短到了3年半,为染色体工程育种开辟了一条新路。这一创新引起了国际染色体工程界的注目,美国遗传学会主席西尔斯等知名专家提议将1986年的第一届国际植物染色体工程学术会议地点定在西安,为的就是到李振声的实验田里见识一下他的成果。
上世纪90年代初,李振声率先提出走资源节约型高产农业道路的可持续农业发展观,确立了以“少投入、多产出、保护环境、持续发展”为目标的小麦育种新方向。他培育了一批既可活化土壤,又可高效利用土壤氮磷营养的优良小麦品种。
2003年,他针对我国粮食生产连续5年减产的情况,提出3年实现粮食恢复性增长的对策建议。2006年,我国粮食产量达到9949亿斤,基本实现了恢复性增长。
总结半个多世纪的科研之路,李振声说:“我只是提供了一些方法,一点思路。”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着花。”获奖后李振声表示,今后他“要在节约资源和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上、在加快科技成果转化和提高农产品科技含量上下大功夫,多出看得见、摸得着、用得上的科研成果,用科技造福亿万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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