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和妈妈杨锡莉决定坚强地面对未来。
杨锡莉和女儿王静的温馨时刻。
举报父亲“包二奶” 王静以侮辱罪被判管制
心理探幽山东女儿告父事件 媒体推波意何在？
一个女儿与父亲间的冲突，由于牵涉到“国家干部包二奶”的敏感话题，终于超越了一般的“家庭保卫战”，在社会上引发层出不穷的关注和争议，而且这种关注和争议已持续两年之久。
从2005年6月开始，济南女大学生王静两上中纪委举报父亲王志华包“二奶”，震惊全国；后来，王志华和被称为“二奶”的李翠莲将王静告上法庭，今年2月5日，王静一审被判侮辱罪成立，管制两年。
在王静与父亲长达两年的“较量”中，全国有百余家媒体进行了报道，而在所有报道中，王静的母亲、王志华的前妻杨锡莉始终不在“主述”的位置。她在事件中的处境、她的权利和诉求，均鲜为人知。
2007年春节前后，本报记者再访杨锡莉和王静的二口之家，杨锡莉终于愿意打破两年沉默，将心中的委屈和苦闷尽情倾诉。“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希望王志华能回头，我的心情很矛盾，相信他也一样。”说这话时，她的眼圈红了，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一年内失去两个亲人”
由灵堂赶到法院出庭
2007年2月17日晚，杨锡莉和女儿王静像往年一样，就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几个小菜，在家收看春节联欢晚会，母女俩心情都很舒畅。然后，王静睡觉，杨锡莉习惯性地又拿起打官司的材料仔细看起来。“家里没什么钱，官司一直都是自己打，不看仔细点不行啊。”
杨锡莉每月的工资约为1500元，“王静读大学一年学费要4000多元，生活费每月400元。手机要用来跟媒体联系，不能停，再加上两次去中纪委上诉的费用……算下来，这几年真不知怎么挨过的。”
或许是不愿碰触心中的伤口，有两笔大开销被杨锡莉有意无意地忽略了：2006年3月6日，法院判决王志华和杨锡莉离婚，王志华分去家中一半财物；不久，杨锡莉的父亲被查出患有癌症。从2006年5月开始，杨锡莉在照顾父亲、筹集医药费的同时还要咬牙打官司。今年1月25日，杨父不治去世。“一年之内，我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丈夫和父亲，这种打击是巨大的！”
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泪痕未干的杨锡莉就接到山东定陶县法院的传票，她和王静急忙由灵堂赶到法院出庭。2月5日，王静一审被判管制两年。“第二天，济南大街小巷卖报人喊着‘王静被管制’的声音能一直传到家里。”这一连串的事件就像垒砌已久的多米诺骨牌，铆足劲要把她的最后一点信心推倒。
2月9日，领到判决书的第二天，王静5时就起床，坐火车去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上诉。与此同时，李翠莲也认为判决太轻，提出上诉。
“二奶让我失去一切”
她想把中国妻子团结起来
杨锡莉对父亲的死很内疚，“病嘛，七分心情三分药，我知道爸爸一直在担心我的婚姻。如果我的家庭和睦，爸爸有可能活久一些。”
“反正，李翠莲给我的家庭以毁灭性的打击。”一提到口中的“二奶”李翠莲，杨锡莉就激动起来，“网上居然还有人为她和王志华抱不平，难道男人出轨就是天经地义的，妻子的权利就没人维护了吗？”
杨锡莉打算好好学电脑，“王静开了‘反二奶网’后，有了与人交流和倾诉的场所，心情好了很多，还可以帮助更多跟她有相同经历的孩子。我是过来人，知道被人插足婚姻有多痛苦，我也要开个‘妻子维权网’，可能的话，把全国的妻子都团结起来，集体抵制二奶。”
在记者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进行采访时，母亲杨锡莉一直表现出她乐观坚强的一面。杨锡莉在济南第十三职业中专做后勤工作，她身高1.68米，“体重一直很重。”性格开朗的杨锡莉戏称自己离婚后最大的收获就是在一个月内迅速消瘦15公斤，“现在虽然又胖了，但都是浮肿。”她用力按了按胳膊上的肉，一按一个小坑，好半天才回复弹性。
判决后的抉择
“我已经不相信爱情”
女儿败诉引发母亲心脏病
杨锡莉的心脏不好，每天要吃6颗治疗冠心病的药，最近还犯了一次病。“2月5日，我们接到了王静被判管制两年的决定，第二天，济南的大街小巷就开始叫卖‘不孝女王静被判管制两年咎由自取’。你说，作为一个妈妈，我情何以堪！”当时，杨锡莉捂着心口，难过得满头大汗，吃过药半小时后，“心没那么痛了，我坐在马路的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
“这个判决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明明是好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明明是坏人，怎么还这么猖狂？”杨锡莉把人很简单地划分为好人坏人，似乎没有中间过渡的部分。“这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受的是最正统的家庭教育，从事学校工作的父母从没跟我提过一丁点社会的复杂。和王志华是我第一次谈恋爱，然后就结婚。你别看我这么大年龄了，到现在我还经常丢三落四，学校里的同事都说我傻乎乎的。”
杨锡莉顿了顿，说，“但是，就算我再傻，是非曲直我还分得清。”杨锡莉认为社会和家庭一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二奶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国家干部包养了二奶，就应该严格执法，开除其公职。不然长此以往，我们的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呢？”
“王静曾对我说，‘社会已经变了，男人、爱情都不值得相信’。”杨锡莉批评了她，“我一直不肯和王志华离婚，就是怕孩子会受到负面影响。一个女人，丈夫的心不在了，那就只剩下孩子了，什么都是为了孩子。”
杨锡莉在工作的学校里也看到过很多离异家庭的孩子，“都受过伤害，有些偏激，有的孩子父母双方都再婚了，放学后两个家都不愿意回，特别可怜。王志华不管孩子，我不能不管。我已经不相信爱情，打算一辈子不再婚，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女儿身上。”
“我不是教唆犯！”
曾劝女儿放弃告父亲
随着媒体对“女儿二上中纪委告父亲”系列报道的深入，杨锡莉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很多网友发帖质疑女儿之所以当众“反父”是因为母亲教唆。
署名为“一个普通教师”的网友称，“王静老妈的目的很明显:得不到的就毁掉……她很有心计，她自己去举报不如鼓动自己的女儿去举报，那样会有轰动效应；对王志华的打击，可以产生毁灭性的实效，同时也彻底割断了父女之间的关系。让心软、爱孩子的王志华痛苦一生。”
杨锡莉对于外界的各种指责一直保持沉默，因此，在她接受本报记者采访之前，这位母亲在这起事件中到底是扮演什么角色，众人一直无从得知。
“实际上，我在开始时一直劝说女儿不要告了，算了。但是管制王静的一审判决下来后，王志华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我才下定决心要和女儿共同告下去。”
杨锡莉在隔壁邻居看来没什么心计，“要比王静更像女儿，王静反而像妈妈。”
王静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成熟和冷静些。杨锡莉说，女儿在大学和同学相处得很好，当法院传票送到学校时，大家都给她加油鼓劲，“王静比我更坚强。”杨锡莉眼中隐隐闪现泪
“希望法律能教育女儿”
父亲可能继续起诉王静
2007年2月10日，王静被判管制两年的决定下达后，在临沂国土资源局的王志华一反常态，情绪激动地侃侃而谈。
王志华告诉记者：“由于压力太大，王静的爷爷奶奶已经被气得住进医院打吊针。我和王静其实没有太大矛盾，但是太多人关注这件事情，已经阻碍了我们沟通。本来我打算今年和王静进行初步沟通，明年帮她找份工作，2010年争取和她和好，但是看到王静做出的回应，我认为这已经变得很困难了。我很痛苦，和自己的女儿关系弄成这样，做父亲的于心何忍。我不希望王静再受到过多伤害了，受到的关注越多，她会越兴奋，我希望她能够好好反省。”
王志华表示，对于判决结果他觉得很客观公正，并且还是情理兼顾，因为管制不像坐牢，但是又有教育意义。“现在王静又上诉了，如果二审维持原判，她又还那么爱挑事，我还会继续起诉！其实，谁愿意父女相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女儿主动和好，可是，不是我不想停，是她不想停。”
王静之母驳网友质疑
王静的“反二奶网”自开办以来，点击率一直很高。以前从不上网的杨锡莉现在学会了给网友回信，学会了浏览新闻。“有很多人支持我和王静，但也看见很多骂我的文章。”
杨锡莉打开一个标题为《你们都忽视了王静妈妈巨大作用》的帖子给记者看。文中称：“我觉得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起推波助澜作用的是王静的妈妈杨锡莉，她才是罪魁祸首……”
杨锡莉很气愤，呼吸急促起来，她说，“难道丈夫出轨，罪魁祸首都该怪妻子，这是典型的男人说法。还有，我和王静都想把王志华拉回做好人。”她眼圈一红，“他原来是好人，很顾家，是碰到李翠莲以后变坏的。如果还有可能，我还希望他回到这个家。”当记者问到，杨锡莉是否还爱着王志华，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不像你们，过日子呗，有什么爱不爱的。”
“现在网友误解我和王静的不在少数，很多人都弄混了谁是受害人，所以，我也不能沉默了。”杨锡莉告诉记者，自己准备与女儿并肩作战，“我要保护自己，同时在保护着我的女儿。”以下就是杨锡莉对网友指责的回应。
是谁撕裂亲情？
不论“包二奶”是否属实，不论“包二奶”是否触犯法律，不谈长期“包二奶”算不算事实婚姻、有没有重婚罪，我的丈夫、王静的爸爸王志华“抛家弃女”却是不争的事实。
王志华身为党员干部、政府官员，本该负有照顾母女、呵护亲情的家庭重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去基本的道德原则，一手酿成“妻离女叛”的恶劣后果呢，难道法律就不能挽救我们的家庭吗？(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
是谁颠倒是非？
王静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她确实有很多过激的行为，有时我这个做妈妈的也不赞成。但是当她还是未成年人时就开始经历这一切，就要面对经济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王志华先是拆散正常家庭，后来又喊冤并要女儿道歉，他终于反客为主、赢得主动。父亲顿时从“包二奶”、抛妻弃女的“陈世美”变成受害者。女儿哪是父亲对手！
但在道德上，是谁颠倒了基本的是非观？我不知道是不是王志华，但肯定不是王静！
谁才是受害者？
王静和我在这场“家庭保卫战”中，是受伤害的一方。可是法律却判处侮辱罪成立，诽谤罪不成立。如果我们没有诽谤“二奶”，又怎么侮辱“二奶”呢？
即使王静做得过激，存在过错，这个过错的源头难道不是“二奶”破坏我们的家庭吗？这个时候，法律又在哪里？“二奶”告王静，根本就是自取其辱。而王静，在家庭受到破坏时没有得到法律的保护，现在却被判管制，成为最为无辜的受害者。
王静眼中的父母
半年前本报记者采访王静时，她身着黑色T恤，中性打扮；半年后，王静瘦了，头发长了，漂亮温柔了。杨锡莉觉得自己对不住女儿，“挺漂亮的女孩儿，我这个做妈妈的却没钱给她买好看的衣服。”王静从不提物质上的“奢侈”要求，她知道打官司需要很多钱。过年时，杨锡莉打算给王静买件新衣服，她说:“妈，我不要，我原来的衣服能穿。”却眼谗地看着商店的橱窗。
对爸爸爱恨各一半
谈到父亲王志华，王静有些黯然，“以前，我对爸爸是三分恨，七分爱，现在是爱恨各一半。我想我和爸爸的关系再也没有希望缓解了，我们的父女之情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因为，爸爸对我提起民事诉讼，还拉着那个女人(指李翠莲)告我，让我非常伤心。”
记者问王静，“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希望挽回，你会停止上诉吗？”王静咬了咬嘴唇，说：“现在不上诉是不可能的，那个女人(李翠莲)认为法院判我管制两年判轻了，她上诉了，如果我不上诉，是要进监狱坐牢的。我不会停止对王志华和那个女人的指责，除非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王静告诉记者：“社会在变，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事情我不懂。是的，我不懂，有些事情我也不愿意去弄懂。为什么，男人有钱了就应该去找二奶？为什么，女人受伤了，却不能发泄一下自己受伤的心，只能忍气吞声说原谅？为什么，父亲伤了我，我还要叫他父亲？我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因为我曾试图用亲情牌挽回爸爸，可是失败了。”
妈妈太依赖丈夫
王静说：“我很同情妈妈，她是弱势的一方。妈妈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什么复杂的事情。这些事对她打击很大，她很绝望。”
在王静的眼中，妈妈杨锡莉很传统，“她很爱我爸爸，也很依赖他，希望能够白头偕老。”但王静对妈妈也有不满，“她太依赖丈夫，我觉得作为女人应该独立，应该有自我。”
记者问王静依赖是否是家庭悲剧产生的原因，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前提是男人背叛。我妈妈倚靠他的肩膀20多年，突然间就没了，妈妈的确很痛苦，幸好她挺过来了。但是，这个家已经破碎了。这一切，都是由王志华造成的。”她已经不再称呼王志华“爸爸”。（本报记者罗雨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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