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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潘的奥德赛:第7站(图)

  丹吉尔,摩洛哥。5465公里。

  在摩洛哥海岸边,海平面显得格外平静与迷人。欧洲看起来是如此的接近,甚至伸手便可触及。

  丹吉尔离欧洲非常近,大概只有20公里远,有时甚至可以在这里望到对面的海岸,可以看到安达卢西亚旋转着的风车,还有夜晚的灯火。
但他们却看不到海峡中的波涛巨浪,看不到对岸西班牙警察们正坐在有空调的控制塔里日夜监视着直布罗陀海峡的情况,更加看不到自己踏上这条不归路的未来。

  丹吉尔也被称作“北方明珠”,保罗·鲍尔斯曾在这里写作,吉米·亨德里斯和鲍伯·马利也曾经在这里创作表演他们的音乐。今日的丹吉尔有超过70万人居住在市郊的红砖房里,街上到处都乌烟瘴气,交通阻塞得一塌糊涂。这些时刻准备着偷渡的人们居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一整天呆着不出去,等待着夜晚降临后小船把他们带到海峡那边去。这样的生活多么难以想象。

  我们在这些偷渡者聚居区狭小的街道上漫步,遇上了一群年轻黑人。他们朝着墙上扔石头,眼神显得毫无生气。他们很年轻,大概20岁出头。一个摩洛哥白人从自家窗口探出头来,对他们大喊:“给我安静点!滚开!滚回你的森林老家去!”瓶子碎了,飞溅开来的碎片弄伤了路人。

  36岁的费力克斯·贾斯汀说:“这个国家充满了严重的种族歧视。尽管如此,很多人依旧疯狂往这里涌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是通往欧洲的必经之路。”

  贾斯汀讲述了他与朋友们在丹吉尔如何为了生存而想尽一切办法。他们每次外出,至少会安排4个人把风,一般这4个人会站在十字路口,观察四个不同的方向。一旦看到有警察来了,他们便会对其他同伴发出暗号,大家随之散开逃跑。这样就可以避免被警察捉到。就在贾斯汀说话时,他的4个朋友就在附近把风。

  贾斯汀穿着旧牛仔裤、黑外套和一双白球鞋。他是一名航海工程师,受过高等教育。他还曾经到过壳牌等大企业接受面试,但最终都失败了。他失业已经10多年了,渴望到欧洲获得新生。

  在加纳首都阿克拉,他还存有足够的钱让他坐飞机到卡萨布兰卡,但为了省钱,他还是选择了其他更苦难的方式出发。贾斯汀说:“我们都是聪明人,从头开始节约是没错的。”

  贾斯汀跟他的朋友们是丹吉尔等待偷渡的众多的人中的一群,他们在等待着能够将他们送到对岸去的船只,或者等待某个有能力教他们如何突破摩洛哥边境线的高人出现。

  但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遇上这种机会。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省钱,然后等待有人帮他们偷渡过去。当然,更重要的是要防止自己被警察逮捕。不过今天,他们的确还有一件额外的要事:晚上的欧洲冠军杯联赛。在城市广场的咖啡店2楼有台大电视,通常他们会围在那里观看。

  他们下午就已经跑到那边去占位,当然也没忘记检查咖啡店后门的锁是否打开———这样的话,如果在看球过程中有警察突击检查,他们就可以迅速逃跑。

  4小时过去了,球赛就快开始了。咖啡店里的气氛开始火热起来。一些商人跑进去叫卖煎鸡蛋,贾斯汀买了一个,这是他这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

  有些人在那里睡着了,有些人在那里紧盯着地板,有些人凑钱一起买了一包烟。他们在分烟时非常小心翼翼,平均分到5至6根,然后开始他们的“享受”。

  7时40分,咖啡店的店主冲上前去把电视关了,并对这群黑人们吼起来。他要求他们买点东西,不然就不能在他的店里看电视。有两个人点了一瓶饮料以安抚店主,店主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地咒骂着这群黑人,然后下楼去了。

  这是丹吉尔少有的让他们能产生家庭感觉的好地方,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少有的舒适感。比赛是切尔西对阵利物浦,信号很差,比赛也不好看。

  店主继续抱怨着这帮黑人没在他店里消费却在这里白看球。他在楼梯边砸破了一个啤酒瓶,大喊起来:“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们了!”他们只能带着抑郁的心情离开,离开时不忘4人结伴而行,因为他们必须时刻紧盯着警察是否从十字路口的某个方向跑过来。明天将会是没有足球的一天。
  14年前,阿姆潘的奥德赛

  在约翰·阿姆潘的英国假护照上,显示他的名字是“桑德拉·莫里斯”。他从阿卡拉坐汽车到摩洛哥南部城市,然后再坐火车北上到卡萨布兰卡,最后到达了丹吉尔。

  他通过偷渡组织弄到了一个前往西班牙的名额,但很快他就被警方以非法移民的罪名逮捕。被逮捕时,他距离边境线只有几米远。此后他被关在丹吉尔的监狱里4天,法官判决他入狱两周,罪名是持有假护照以及企图偷渡。两周后他被释放了,这时他遇到了塞内加尔人阿尔伯特,他们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这一次,他们决定尝试偷渡,潜进西班牙在摩洛哥的飞地休达。

  一开始,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那时的休达没有国境墙,甚至连栏杆都没安装。不过,那里有卫兵巡逻检查。但他们错了,或者说他们因为等待太久而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在他们准备翻越国境时,边境卫兵的探照灯照到了他们。他们又被法庭判决一周的刑期。

  被释放当晚,他们就回到了休达的边界线,再次尝试偷渡,但又被探照灯照到了。法庭警告他们:“这次你们会入狱两周,但下一次的话,就是6个月的刑期等着你们了。”

  两周后,他们决定回到丹吉尔。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一个满口承诺可以帮他们顺利完成偷渡的人。

  偷渡本来就是一场赌博,他们只能选择相信他。这个陌生人向他们索取每人100美元的偷渡费。他们再次来到休达的边境线,第三次被探照灯照中。但这一次,那名陌生人指引了一条逃生路线,他们顺利溜进森林中,躲过了卫兵的追捕。接着,他们又回到丹吉尔,再次联系那名陌生人,进行又一次的偷渡。

  那人指引他们走了一条新路线。他们翻山过河,潜伏过农庄,甚至在边境一些无人地带爬行前进。那里时刻充满着危险,但他们依然继续前进,并顺利躲过了边境卫兵的探照灯。1995年11月的一天早上,阿姆潘发现,自己终于站在欧洲的大地上。

  为了这天,他用了至少4年时间。

  但是,阿姆潘根本没时间为他期盼已久的这一天来到而庆祝或者放松一下。一辆警车从他们身边开过,两名警察把他们带上了车。残酷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警车直接把他们送回到边境地区,并要把他们推回非洲去。阿姆潘跟阿尔伯特哭了起来,他们死都不肯再回去。阿姆潘尖叫着大喊道:“我们不要回去!除非你们送回去的是我们的尸体!”

  但很快,阿姆潘跟阿尔伯特就发现事情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他们现在所站着的地方是一片处于摩洛哥跟西班牙飞地之间的无人地带,也算是非洲与欧洲的交界点。手持武器的摩洛哥边防士兵拒绝接收他们回到摩洛哥;另一边的西班牙边防士兵手持武器,同样拒绝他们进入到西班牙。于是,阿姆潘与阿尔伯特便被抛弃在这片无人荒地中。

  1个月过去了,这片荒地上的偷渡者增加到200人。于是,第一个村庄在那里建成了,他们身处中间地带,两边都不欢迎他们。

  这里的食物经常短缺。当时是12月初,天气既冷又潮湿。两个半月过去了,一天晚上,阿姆潘发现边防士兵们好像有点疏忽,于是他决定再冒一次险。那晚,他第二次从那片无人带跑到休达———也就是属于欧洲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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