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察之王晓渔专栏
在本届两会上,21名全国政协委员联名提交提案,指出目前的中国社会科学尚不具备设立院士的条件。提交提案的政协委员指出:“中国目前的社会科学与意识形态及政治过于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南方都市报》3月15日)。
50年来,中国社会科学的发展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又红又专”的评价标准延续至今。在这里,首先要追溯这一说法从何而来,它是如何变迁的。1957年10月,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指出:“我们各行各业的干部,都要努力精通技术和业务,使自己成为内行,又红又专。”可以看出,这里“又红又专”主要针对缺乏专业能力的干部,但是在后来的实际运用中,“又红又专”的主要对象变成了从事专业研究的知识分子。一部分缺乏专业能力的干部,更是发明了“白专道路”这一名词,并且逐渐形成“专=白”的思维,它不仅有效地束缚了知识分子,还成为这些干部为自己辩护的最佳托辞,在专业上的无知成为“红”的表现。
对“白专道路”的批判,在“文革”期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这一说法逐渐绝迹。但是,这不等于它已成为历史,一些学术领导的“白专恐惧症”并没有消失,它在很多时候以强调“又红又专”的形式出现。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主任张鸣先生,最近在博客上撰文表示自己可能被迫去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该系萧延中先生迟迟不能晋升教授,张鸣在职称评定会上表示疑义,因此与学院领导构成冲突。著名学者萧延中先生拥有着漫长的副教授生涯,这早已为学界熟知,并且成为学者闲谈中无奈的笑料。当然,嘲笑的对象不是萧延中,而是他所在的学术单位。萧延中先生为何迟迟无法晋升教授?仅仅是因为教授名额问题吗?恐怕不仅仅如此,据说,萧延中先生思想觉悟不高,言下之意,他之所以不能晋升教授是因为不符合“又红又专”的标准。
1958年,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毛泽东再次讲到“又红又专”:“红与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是两个对立物的统一。一定要批判不问政治的倾向。一方面要反对空头政治家,另一方面要反对迷失方向的实际家。政治和经济的统一,政治和技术的统一,这是毫无疑义的,年年如此,永远如此。这就是又红又专。”可是,在很多“空头政治家”那里,红与专只有统一,没有对立,这无疑违反了他们绝对尊崇的“矛盾论”。究竟什么才是“红”?紧跟政策就是“红”吗?我们已经见到无数紧跟形势的弄潮儿被历史抛弃。对于一个学者来说,具有公共关怀,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就是“红”。萧延中具有“不问政治的倾向”吗?他著有《巨人的诞生:“毛泽东现象”的意识起源》,主编《外国学者评毛泽东》(4卷本)、《国外毛泽东研究译丛》(8卷本)等书,这些均在国内公开出版并且获得学界瞩目。一个研究毛泽东而著称的学者,绝不是“迷失方向的实际家”;从院方不谈具体问题、只是抬出宏大理念的公开回应来看(见《团结奋进,努力建设和谐国际关系学院——致全院师生员工的一封公开信》),相关学术领导更像“空头政治家”。
大约30年前,在全国科学大会上,邓小平出人意料地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等论述,据起草人之一胡平回忆,报告在党内高层传阅时,有人建议把此句改成“我们已经有了一支又红又专的工人阶级队伍”,邓小平听了汇报后,只说了10个字:“这处意见一个字不能改。”(《东方早报》2007年2月19日)邓小平反对的恐怕并不是“又红又专”,而是有人以此为名批判子虚乌有的“白专道路”。30年前的这个决定,现在没有过时。
(作者系上海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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