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术师

　　自取名为所罗门王的犹太人和他收养的中国孩子加里王子，遭遇到古怪灵精的杂技女孩和他们的杂耍班子，在1945－1948年的上海大世界同场谋生，各怀心事。奇幻的魔术，惊险的杂技，困惑的兄妹之谜，两个少年的成长被奇妙神秘的情愫照亮。

爱情与魔术让他们逃脱一次又一次的劫难，一次次从死亡中逃脱。小说被视为是知名女作家虹影的转型之作。

　　流落上海大世界同台谋生

　　1945－1948年的上海，时局动荡，普通人只好随波逐流，见机谋生。

　　流浪的犹太人为自己取名“所罗门王”，流落上海，卖艺为生。被遗弃的人最怕背叛，因此他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下一名幼小的中国男孩，取名“加里王子”，将他养大，传授技艺，慢慢地生出父子般相依为命的情感。

　　张天师如同当时飘零在中国的无数个街头艺人一样，带着几个徒弟，结成一个杂耍班子，走街串巷。与所罗门王一样，他也是多年前从人贩子手里买下几个年幼的孩子，辛苦传艺，将他们抚养成人：古怪灵精的兰胡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各种怪话怪念头，即便是天师班的人也听不懂，想不明；温柔听话的燕飞飞，守着普通女孩子的本分，也怀有普通女孩子向往繁华生活的梦想；还有憨厚的大岗，机灵的小山。孩子们各有各的绝活，相互配合，卖艺为生。

　　抗战胜利前，时局动荡，上海滩人心惶惶，大世界里却依然人声喧哗，乱世中的人们宛如蜉蝣般醉生梦死。一辈子流浪的犹太人，搭草头班的张天师，都想抓住这个机会，进大世界讨一口安稳饭吃。他们分别找到大世界的二先生，低声哀求，谁知二先生做生意太精，非要他们合并演出，赚一份钱，谁受欢迎就能留下，谁遭冷场就必须被赶出大世界，流落街头。

　　为生活所迫，所罗门王和张天师不得不接纳对方，开始同场谋生，一边是西洋魔术，口喷烈火，大变活人；一边是中国杂耍，口衔鲜花，胸口碎石，好不热闹。私下里，却是各怀心事，只想将对方早些赶出大世界。也不是天生就怀了忌妒的心，只是生活的艰难让好人都成了精怪。

　　两小无猜情愫照亮苦难

　　父王与师傅的明争暗斗，却无法阻止少年情愫的生长。自从第一次见到兰胡儿，沉默安静的加里便无法再忘记这个妖精般迷人的女孩子。当他终于打破沉默，一向张扬热闹的兰胡儿也安静了。她一直习惯听人训斥，这世上还没人认为她好。可是加里说：“这名字好听。”她从未有过这崭新的感觉！她周身上下都僵住了，痴痴地看着这少年的脸，半晌没有动弹。他们的眼光交织，不知怎么，她的心震了一下，像走夜麻子黑道险路，几十里都摸着走，突见一束雪亮好灯光。

　　两个少年的成长被朦胧、奇妙、神秘的情愫照亮，加里仿佛一夜间从沉默的孩子变成一个沉稳的少年魔术师，而兰胡儿也渐渐成长为天师班的台柱。慢慢地，所罗门王和张天师在高兴之余，也发觉了两个徒弟之间暗藏的情感。所罗门王害怕加里背叛自己，害怕失去了加里的自己又将孑然一身，张天师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加里和兰胡儿做出事来，毁了兰胡儿的柔功，而失去兰胡儿的天师班必将被赶出大世界，失去暂时的温饱生活。

　　两小无猜的爱情眼看就要受到父王和师傅的干预，加里和兰胡儿却只是懵懂，无知无觉，享受着少年爱恋的甜蜜与青涩，时时都想看见对方，只要对方在，就满心欢喜，一时见不到，便内心惶惶。就在此时，所罗门王与加里忽然失踪。大世界找不到魔术师的身影，正在台上做柔功的兰胡儿听见这个消息，再也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脑壳崩的一声撞了地板。

　　兰胡儿的失手让观众一片哗然。二先生的手下唐生对张天师说，所罗门跑了，大世界决定杂耍魔术场子干脆关门，让他们自己找活路。

　　兰胡儿不相信加里不见她一面就消失不见，她不顾自己的伤，要去找加里。然后，就在确认加里真的失踪的晚上，兰胡儿忽然瞎了。天师班又回到了街上卖艺的老路，生活依旧穷苦不堪。

　　日子平静地过去。有一天，张天师忽然喜气洋洋地回来，说是抗战胜利，到处都在庆祝，大世界也变得更加兴盛，以前的二先生被人杀了，他手下的唐生接管了大世界的生意，天师班也很有可能再进大世界。小山还看见，所罗门王和加里也在大世界报名的队伍里。兰胡儿听见这话，忽然就有力气扶着床沿站起来，朝漏光的地方看，看见三个人影模模糊糊，突然明白自己能看见了，吓得不敢相信，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哭出声音来。

　　合作杂技此生难以分离

　　天师班终于重进大世界，还是跟所罗门王和加里同台演出。过往的一切终于水落石出，加里不是背弃了兰胡儿，而是与所罗门王一起被日本宪兵队当作白俄抓了起来。在牢里的加里挂念兰胡儿，心急如焚，却无法请人传递信息。兰胡儿为加里摔了，瞎了，又奇迹般地复明了。面对加里的解释，她没有一点怀疑和怨言。她忽然明白，她明白加里如同明白自己，在她和加里之间，没有障碍，没有阴影。他们如同双生子一般默契，知心知底。

　　为了争取观众，所罗门王与天师班决定共同演出“艳尸大卸四块”，借助兰胡儿的柔功和加里的魔术，新鲜的西洋魔术让战后的上海观众大饱眼福。国民党接收大员，都带着抗战新夫人来看新鲜。大世界的新经理唐老板也来了，却被并排走过的兰胡儿和燕飞飞吸引了目光。第二天晚上，兰胡儿在回家的路上，听说燕飞飞被唐老板请去吃夜宵。

　　唐老板看上了燕飞飞，要她做外室。燕飞飞跟着唐先生吃西餐，看洋房，回来要跟天师班拆伙。张天师为了燕飞飞的未来，忍痛答应。为了报答天师班的恩情，燕飞飞在离开的那天要求做最后一次演出，却因为近期缺乏练习，失手摔倒。鲁莽的兰胡儿吵吵闹闹地去找唐先生要钱，让唐先生颜面扫地，不肯再承认燕飞飞的事情。张天师无奈之下，只好接回燕飞飞，同意唐先生的条件：哪天杂耍场客满，大世界才借钱给燕飞飞治疗。

　　燕飞飞瘸了，眼看要到手的富贵生活也没有了，她心灰意冷，自轻自贱。天师班上下关心燕飞飞，防着她做傻事，更要千方百计想出新花样来吸引观众，争取做到满场。兰胡儿想到高空荡秋千，却因为危险，技术难度高，天师班没人可以配合。没有学过柔术的加里却挺身而出，他与兰胡儿心思相同，兰胡儿荡下来，加里就正好伸手去接，兰胡儿要转身，加里就正好荡到她的对面。两人合作天衣无缝，仿佛一个人，一条心。

　　精彩惊险的高空秋千果然吸引了整个大世界的目光。当天不但满场，而且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唐先生不得不履行诺言，当着大世界观众的面借钱给天师班，内心却充满愤恨。

　　生死关头魔术尽显神威

　　国内战争如火如荼，国民党政府经济动荡，法币贬值，物价通涨。所罗门王想赶紧多赚些钱离开上海，与唐先生协商要演出“枪毙女特务”，真枪实弹演出，吸引观众。唐先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戏法，想趁机赶走天师班和所罗门王，于是与所罗门王约定，若戏法被看破，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大世界。

　　没想到，兰胡儿和加里的枪毙戏法大受欢迎。唐先生恼怒之下，亲自带手枪上来挑衅。生死关头，加里沉着应对，兰胡儿机智诈死，吓退了唐先生，化解了一触即发的危机，却也彻底得罪了唐先生。

　　所罗门王决定马上带加里走。临走之前，加里舍不得兰胡儿，前去告别，却正好遇到上海滩的大先生到天师班来带人。原来唐先生当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枪杀，有人看到下午他跟天师班的冲突，大先生只好亲自出马，来寻找疑犯。一向痛恨魔术师的大先生抓走了加里，放出话来，只要加里能够在毫无帮手的情况下，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成一桩魔术，就放了加里，否则就送到巡捕房，当作暗杀唐先生的凶手处理。

　　兰胡儿和张天师赶到码头找到了所罗门王，告诉他加里的情况，让他先走，天师班会尽力救出加里。所罗门王将可能救出加里的方法告诉了张天师，又将买票后剩下的所有钱都留给了加里，自己身无分文地上了离开上海的国际轮船，开始了前途未卜的流浪，留下了他对加里父亲般深沉无私的爱。

　　靠着所罗门王传授的秘术，靠着兰胡儿和自己奇迹般的心灵相通，靠着张天师不顾生命危险扒火车的举动，加里终于成功完成了神奇的魔术：当着大先生的面焚毁的条幅，竟然在几分钟后出现在缓缓进站的火车头。

　　大先生目瞪口呆，不得不放了加里，却在恼羞成怒之下，暗中通知巡捕房，缉拿凶手。天师班将所罗门王留下的钱交给加里，让他带着兰胡儿离开上海，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直到这个时候，兰胡儿才感受到师傅对自己的疼爱。

　　海难之后真爱创造奇迹

　　带着对天师班和所罗门王的感激，兰胡儿和加里终于登上了去往台湾的轮船。但船刚出吴淞口，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船舱像一面大鼓响个不停，每个人都被船舱地板扔了起来。船忽然爆炸了，兰胡儿和加里不想跑，跑也跑不掉。他们一手牢牢抓着铁柱，另一手相握在一起。没一阵子，兰胡儿和加里就落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小岛，被当作间谍抓了起来。无论他们怎么解释，这些人也无法相信震惊中外的爆炸沉船事件竟然有幸存者。兰胡儿被单独关在沙滩上的一间屋子，她听见审讯加里的声音，听见枪毙加里的枪响。兰胡儿几乎绝望了，却又打起信心。她相信加里，相信自己和加里心心相印，相信他们的爱情一定可以穿越灾难，创造奇迹。

　　兰胡儿静下来，看到铁棚下面基础是沙子，她知道机会就在这里。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她终于挖出一个小洞，靠着柔功，往地下一钻，爬了出去。但是整个海面上看不到加里的影子，这时兰胡儿才真正着急，恐惧起来。她焦急地沿着海平面看过去，一望无际，她哭得泪流满面。

　　几乎停止呼吸时，她想最后看一眼这世界，双脚一蹬，身体竭力往上一跃，双手划开水波，头露出来。她看到一艘小帆船从海水上漂驶过来，天上乌云翻滚，加里在上面一手掌舵一手扯帆，帆鼓鼓地，飞快地驶向她这边。

　　摘自《上海魔术师》 虹影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