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莫维奇的烦恼

　　阿布拉莫维奇（以下简称“阿布”）———美国《福布斯》杂志富豪排名上的俄罗斯首富、英国切尔西足球俱乐部的老板———最近因为离婚案而备受媒体的困扰。人们纷纷猜测，在阿布超过180亿美元的个人财产中，他得拿出多少才能了结和妻子已经持续了15年的婚姻。

　　然而，让他烦恼的事情还不止破财离婚这一桩。

　　年初他向俄总统普京提出辞去担任了近两任的楚科奇自治州州长的职务。在那个寒冷偏远的地区，阿布已经掏腰包投下巨资改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他认为自己当初竞选州长时的承诺已经实现，可以提前全身而退了。

　　不料，他辞职的请求被普京婉言拒绝，人们猜测普京可能是希望阿布继续为地方经济建设“发挥余热”。最让阿布烦恼的恐怕还是自己发家的历史至今仍然得不到俄社会的认可：在楚科奇州的巨额投入虽然在州内为他赢来不错口碑，在俄广大公众的心目当中他的巨额财富却仍然缺乏所谓的“合法性”。

　　对于所谓的俄罗斯寡头们，财产“合法性”的缺失恐怕是共同的烦恼。

　　俄公众对于翻寡头们当年发家的老账、甚至对他们的财产进行国有化、再分配的支持率自1990年代后期一直居高不下。本来有人预期，只要俄经济复苏，公众自然会逐渐遗忘过去———厨房里只要有菜源源不断地上来，谁会在意别人的碗里是否多了一块肉？

　　出人意料的是，俄罗斯的民意调查显示：尽管自2000年以来俄经济保持高速增长，大多数寡头控制的企业也正是经济复苏的主要推动力，公众对富豪们的负面印象和对其资产再分配的支持率反而在逐步上升。

　　面对这样的烦恼，寡头们采取了各种应对措施。有的开始忏悔自己“第一桶金”的来路不正，并通过捐款支持公共慈善事业来改变其公众形象。2003年被捕的尤科斯公司前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就公开承认自己的公司在1998年金融危机之前的经营战略不够道德标准，他也通过自己的“开放俄罗斯”基金会大量向公益事业捐款。有些寡头则试图更加紧密地介入政治，通过同时资助不同政党、政治势力的方式保证自己政治根基的稳固，有些（如阿布）则索性直截了当自己参选成了政客。有些则把眼光投到国外，通过企业在英美资本市场上市或是与知名跨国公司合资为自己的资产寻一个政治避风港。

　　不过，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入狱让人们看到了所有这些策略的局限性：只要俄罗斯公众对寡头们的负面印象不变，政客们就有可能不断利用寡头们的资产“合法性危机”来找他们的麻烦。

　　俄政府目前对寡头们资产合法性的态度也相当暧昧。一方面，俄罗斯实行的仅13％的单一所得税对富有阶层无疑是利好消息，普京也不止一次地强调俄政府对吸引投资的重视。另一方面，俄政府又对那些敢和国家对抗的富豪（譬如霍多尔科夫斯基）祭出翻老账这一招，让不少寡头不得安宁。在《福布斯》上排名俄罗斯富豪第六的金属业大亨奥列格·迭里帕斯卡曾经撰文提出解决历史遗留的合法性问题的一揽子方案：由当年私有化有问题的企业向专门的政府基金一次性缴款来补偿当年私有化方案对国家和俄公众所造成的损失，同时政府保证不再旧账重提。支持类似方案的寡头不在少数。

　　然而，这样的一次性方案是否能够说服公众并不乐观。从各类民意调查的结果看，公众对寡头们财产合法性的质疑似乎不仅仅局限于当年私有化的合理性。在这个20％的人口仍处于贫困线以下的国家里，阿布拥有世界最大的私人游艇、金属业的亿万富翁波塔宁开价300万美元邀请英国歌星乔治·迈克尔来莫斯科为他的私家新年晚会作一小时的表演、波塔宁的亿万富翁伙伴普若汉诺夫在法国的滑雪胜地因涉嫌组织集体卖淫而被法国警方拘捕……诸如此类充斥媒体的新闻只会让俄罗斯公众把现今的种种社会问题和富豪们资产的合法性联系起来———哪怕两者在经济逻辑上并没有因果关系。

　　要顺利解决阿布的烦恼，公众恐怕应该意识到：历史的骰子并不总是可以重掷，哪怕市场游戏开始时的那一掷的确有人做了手脚———革命式的再分配怕只会肥了一批新寡头，一般公众成不了真正的受益者。而寡头们也必须意识到：离婚、玩足球、买游艇本来都是纯粹私事，然而历史的机缘让它们变成了俄罗斯社会中的“公共”事件。所以你们挥霍财富、享受人生的时候也不要太过肆无忌惮。阿布接下去如果有兴趣转而玩篮球，我倒是建议他应该买一个俄罗斯的篮球俱乐部。